顾晏辞刚把熬好的小米粥端进里屋，就听到院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喊叫声。
他皱了皱眉，把粥碗放在江逾朝手边：“你先吃点，我去看看。”
江逾朝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粥碗上。
粥熬得很稠，上面还飘着几粒切碎的青菜，是顾晏辞早上特意去巷口菜市场买的。
他拿起勺子，刚要递到嘴边，就听到外面传来尖锐的女声，一下子顿住了。
是沈曼卿的声音。
顾晏辞打开院门，果然看到沈曼卿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织锦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和这简陋的院子格格不入。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佣人，手里拎着精致的皮箱，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顾晏辞！你果然在这里！”沈曼卿看到他，眼睛立刻红了，语气又急又怨，“我从上海找到这里，你居然躲在这种破地方，跟一个……”
她的话没说完，目光越过顾晏辞，看到了里屋门口的江逾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逾朝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勺子，粗布长衫的袖口挽着，露出细瘦的手腕。
大概是刚才喝粥时不小心呛到，他正低着头咳嗽，肩膀微微发抖，嘴角还沾了一点粥渍。
沈曼卿看到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推开顾晏辞就往屋里走：“顾晏辞，你放着好好的未婚妻不管，非要跟一个病秧子、通共犯纠缠，你是不是疯了？”
“沈曼卿！”顾晏辞立刻拦住她，语气冷了下来，“你说话放尊重些，逾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不是？”沈曼卿挑眉，眼神扫过江逾朝苍白的脸，还有他手边没喝完的粥，“他要是干净，怎么会躲在苏州？怎么会天天咳得跟快死了一样？我看他就是想靠你往上爬，现在还连累你跟日军作对，你知不知道顾家因为你，已经被日军警告了？”
江逾朝攥紧手里的勺子，指节泛白，他没说话，只是想转身回里屋，却被沈曼卿上前一步拦住：“怎么？被我说中了，想躲？江逾朝，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穷酸翻译，也配跟顾晏辞在一起？”
“够了！”顾晏辞猛地把沈曼卿往后拉了一把，然后站到江逾朝身前，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他，“曼卿，我们的婚约早就不算数了，我爱的人是逾朝，你赶紧回上海，别再来打扰我们。”
“你说什么？”沈曼卿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顾晏辞，你为了他，连顾家的颜面都不要了吗？你忘了我们两家的婚约是长辈定的？你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我的？”
顾晏辞看着她哭，语气却没软下来，只是更坚定了：“颜面跟逾朝比起来，不算什么。以前是我糊涂，没分清对错，现在我不会再错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找我们了。”
江逾朝站在顾晏辞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这是顾晏辞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明确地说“爱他”。
可这份感动很快就被不安取代，他怕沈曼卿的话成真，怕自己真的连累顾晏辞，连累顾家。
他轻轻拉了拉顾晏辞的衣角，声音很低：“你不用为了我跟她撕破脸，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顾晏辞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急意和心疼：“逾朝，我不是为了撕破脸，我是……”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沈曼卿打断他，哭着喊，“顾晏辞，你会后悔的！这个江逾朝就是个麻烦，他会毁了你的！”
她说完，狠狠瞪了江逾朝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说：“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顾晏辞和江逾朝两个人。
顾晏辞转过身，想跟江逾朝解释，却看到江逾朝捂着嘴，又开始咳嗽，比刚才更厉害，咳得身子都弯了下去。
“逾朝！”顾晏辞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不是刚才被沈曼卿气到了？我不该让她进来的。”
江逾朝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推开顾晏辞的手，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粥碗，刚才被碰倒了，粥洒了一地，“我进去把碗收拾了。”
顾晏辞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我来收拾，你坐着歇会儿。”
他的手指碰到江逾朝手腕上的皮肤，冰凉的，还带着一点颤抖。
顾晏辞心里一紧，又说：“逾朝，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不是为了摆脱她才那么说，我……”
“别说了。”江逾朝打断他，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顾先生，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别再说那些话了。”
他挣开顾晏辞的手，转身走进里屋，轻轻关上了门。
顾晏辞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江逾朝还在防备，还在害怕，可他不着急，只要能留在江逾朝身边，总有一天能让他相信自己。
他蹲下来，慢慢收拾地上的粥渍，手指碰到冰凉的碗底时，突然听到里屋传来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压抑地咳嗽，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顾晏辞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想敲门，手伸到半空又停住，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收拾地上的狼藉。
而里屋里，江逾朝靠在门后，双手捂着胸口，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他不是不感动，只是太怕了，怕这份感动是假的，怕自己再一次被伤害，更怕自己会连累那个拼了命想保护他的人。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比刚才轻了很多，还带着一点熟悉的节奏。
是老周的敲门声。
江逾朝赶紧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里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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