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鹗和韩添仪不和，方亚楠是能预料的。
同一个家庭的小孩子嘛，总是容易比较，尤其是两个还都很要强的情况下。
但是会这么明火执仗的，在祖母面前正面刚，着实有点刺激。
方亚楠不由得怀疑自己以前和家里的表哥表姐是不是玩的甄嬛传，太不利索了，早知道直接打一场不就得了。
俩孙孙一路阴阳怪气斗着嘴回了家，进门不约而同的换上了一副笑脸，一起：“我们回来啦！”
方亚楠：“……”啥？！无缝衔接吗？！
“回来啦？那去玩会儿吧，方鹗你不是有什么新游戏什么的，一起玩玩。”
“好der！”方鹗很俏皮，“姐，来玩呀。”
韩添仪笑眯眯：“好哈好呀，有什么呀？”
“来来来你看。”
两人把方亚楠搁在客厅电视前，手拉手进了小房间。
方亚楠坐在那，心想你们这不是把老娘当老年痴呆，是把老娘当痴呆吧？！
有这么直接变脸的吗？考虑过观众的感受吗？！是一起觉得我智障呀！
这俩臭弟弟！
方亚楠气鼓鼓的，百无聊赖的翻了一会儿频道，方近贤也还没回来，旁边江谣和姜多多一起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的做饭——没人理她。
虽然说这是好事儿，要是她心大她愿意就这么无人问津一个礼拜，可是现在，她不能心大啊！
方亚楠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轮椅，发现是手动的……好家伙，四十多年了，就不能整个霍金那样的吗，不行，面板操控半自动也行啊！
但也幸好，这样的轮椅也就费劲，不费脑。
她推动自己的轮椅，往方鹗的房间过去。
姐弟俩玩果然不会关上门，留了条缝，方亚楠敲了敲门就进去了，他俩一边一个坐着，韩添仪在电脑椅上刷手机，方鹗倒是拿着个手柄在玩游戏，见她进来，一起望过来。
方亚楠本来是来找韩添仪的，可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这是手柄吗？怎么跟我那时候没什么两样啊。”
方鹗还没回答，韩添仪先抓了重点：“那时候？奶奶你不是失忆了吗？”
“你先查查阿兹海默的失忆跟你小说里看来的失忆什么差别再和我说话！”方亚楠一口气说出来，感觉肺都收紧了，喘了口气继续对方鹗道，“给我看看呗。”
方鹗有些不情愿：“我这局没完呢。”
“哦哦那你先玩，”方亚楠非常理解，在一旁乖乖的看，方鹗打的当然是个动作类游戏，画面精细度已经到了逼真的程度，动作和视角转换也稳定流畅。这画面看似是中西合璧的风格，角色身姿非常帅气，飞檐走壁，武器转换也极为流畅，一会儿近战一会儿远程，时不时还能从长剑转换成狙击枪杀远处的怪物。
看着就好好玩！
方亚楠心驰神往：“这是什么游戏啊？”
“怪物猎人。”
“啊？”方亚楠懵逼了，这关键词她“昨天”刚听到！还刚玩过！“第，第几代了？”
这问题一出就已经表明不是外行了，方鹗终于认真了点，琢磨着答：“这是……第十代，吧。”
“吧？”
“昂，现在都不说第几代了，直接起名字了，这是怪猎·苍蓝纪元。”
“啥？！我们打上苍蓝星了？！”方亚楠立刻听出内涵，“当年还求人家指引方向呢，现在开始日，咳，上天了？”
“奶奶你刚才是不是想说日天？”方鹗狐疑道。
“怎么可能，”方亚楠一本正经，“说正事！”
“你们老一辈的思政教材和我们差别那么大吗，到底啥是正事啊！”
“放肆！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方鹗：“……我x。”
“你说什么！？素质呢！？”
“暴政吧，这一定是暴政吧！韩添仪，我理解你了！”方鹗转头居然开始找“敌人的敌人”。
结果韩添仪也懵逼脸：“啊？我……”她看向方亚楠的眼神也很震惊，“外婆，你，你是……返老还童？”
方亚楠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勉强的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我的天，所以你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了？”
如果是二十九岁也算是“小时候”的话……
方亚楠可不想坐实自己“意识穿越”这种玄学问题，模棱两可的答：“就，越久前的越清楚，越近的越记不清。”
“所以我们都不记得是……”韩添仪皱眉想着，“哦不对，爸妈都不记得的话……五十年？！”
“你妈五十了？”方鹗灵魂发问。
韩添仪：“你闭嘴！四舍五入行不行！”
“你敢在你妈面前四舍五入吗？”
“你找死啊？！”
方亚楠：“请理理我。”
两人唰的停了，都望向她，一脸迷茫。
方亚楠一脸隐忍的微笑：“方鹗，手柄借奶奶玩玩？”
方鹗看着自己已经被怪物打死的角色，表情空白的把手柄递过来。
方亚楠接过，感受了一下，发现从体感上，手柄并没有很大变化，显然在这一类外设的设计上，当年就已经非常考虑使用人的感受。并不是一味的轻巧，而是更追求质感，无论按键还是表面材质，都让她一摸到就产生了“哇好舒服”的感觉。
她爱不释手的玩着，操控人物在城镇里走来走去，一边问：“添仪，你对你外公，知道多少？”
韩添仪一愣，看了看方鹗，神色严肃了起来：“外婆，我出生的时候，外公已经去世了，我知道的不多，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妈？”
“一会儿会问的，但我想多问几个。”方亚楠道，“现在你有空，就先问你。”
“可是……”韩添仪迟疑了一下，又看看方鹗，斟酌道，“妈妈说，你好像，之前，并不是很想知道。”她说完立马瞪向方鹗：“你不要出去乱说！”
方鹗冷笑：“我和奶奶聊得比你多得多了，”但随即回头问方亚楠，“对啊奶奶，之前我给你说家里人，你不是也很不乐意听爷爷的事吗？”
“可我后来想看他的样子了呀，”方亚楠努力回忆起自己上一次“穿越”之前做的事，“我就是不记得自己嫁了人，所以才有点，那个，抗拒嘛。”
“那你抗拒我们吗？”方鹗又灵魂发问。
这小崽子长着这么张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方亚楠摇摇头，诚恳道：“知道你们是家里人，我还是很高兴的。”
这等于没回答，但两人都没追问，韩添仪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关于外公，妈妈说得不多，尤其是你在的时候，我原本想你们早就离婚了，可能感情不好，但是偶尔提起，你也没有很反感，所以说实话，到底你和外公感情怎么样，我真的不大清楚。”
哎，以她和江岩的性格，至少目前她接触到江岩的感觉，两人应该不大会撕破脸，这个是方亚楠早就有料想的，所以这事儿就越发迷惑了。
江岩去得太早了。
早到他都没见过他的孙子和外孙女。
与江岩作为同辈人，方亚楠陡然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那种心酸没有来由，亦或者源自太多纷杂的想法，让她理不清，越想越难受。
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她和他结婚时他幸福吗？她和他离婚时他解脱吗？他离开时……无憾吗？
“前两天”他还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微笑，开车，开创事业，可是现在，却是个隔了代就失去了踪影的人，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有点太遗憾了？
想得深了，方亚楠竟然眼眶都在发热，她不想在自己孙辈面前哭起来，转过了头。
“奶，奶奶！”方鹗手足无措，从床头爬过来，“你你你……啊，那个，我记得我爸说过，你们很恩爱的！你主要是跟太爷爷和太奶奶处不好，但是他们对我爸都很好，那个，爷爷经常来找你玩的，经常全家一起出去郊游！还有我爸上学的时候，都是爷爷在辅导的，爷爷很厉害，你经常拿来给他们当榜样的。”
“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韩添仪也道，“虽然我妈跟了爷爷，但是爷爷也经常说要她跟你学，很想你的，后来我妈说起跟我爸离婚的事情，她就说……”她说到这卡住了，看了看方鹗，抿起了嘴。
方鹗一脸茫然：“怎么了……哦！”他了然，“我出去？”
韩添仪指了指门：“出去！”
方鹗耸耸肩走了出去。
方亚楠比方鹗更茫然，但却没有阻止，等方鹗出去关上了门，韩添仪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仰头微笑道：“我妈说，虽然你和她都有离婚，但不要因此就对爱情失去信心，因为她虽然是看走了眼没错，但你没有，有些离婚是因为恨，有些却是因为爱……”
方亚楠听着，这些原本会让她一个钢铁直女头皮发麻的话，如今听来却让她一阵酸意涌上心头，她咧出个哭一样的笑：“我怎么听不懂呢？”
韩添仪说出这番话，自己也很羞耻，她低头调整了一下，抬头也是一脸苦笑：“我也听不懂啊，但是外婆，听说外公走的时候，把一切留给了你，并且反复叮嘱要你一定再找一个归宿，你明明有人追，又为什么从来没答应呢？”
方亚楠并不知道老方亚楠的答案，但她知道自己的。
她摸了摸韩添仪的头，叹息道：“没办法，他给得实在太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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