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卫-04面罩上那冰冷的电子眼红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在袁方惶恐的脸上。脉冲步枪幽蓝的充能光灼得人眼睛发痛，钱多多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仓库内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在胸口。
“辩解无效。标记来源不明，威胁等级不变。最后一次警告：放弃抵抗，接受拘押审查！否则……”
铁卫-04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最后一个“否则”的余音在巨大的仓库内回荡，带着赤裸裸的杀意！他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幽蓝的光芒骤然炽盛！
“长官！等等！等等啊！”袁方的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般，他的喉咙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就在对方最后一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袁方像是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声音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传来的哀号，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急切，甚至盖过了枪口充能时发出的嗡嗡声！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双手高高举起，像是投降一般，然而那姿态却并非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卑微到了尘埃里的哀求。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铁卫-04面罩上的红光，那红光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仿佛是他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
“小的……小的想起来一点！”袁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不确定，“可能……可能跟张金牙张爷有关！”
“张金牙？”铁卫-04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电子眼红光闪烁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这个名字，显然在“铁手”刘三的体系内，并非无足轻重。
“是！是张金牙张爷！”袁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速快得像倒豆子，充满了底层流民特有的、被吓破胆后的混乱和恐惧，“就…就在前几天！张爷！张爷他带了好些人，气势汹汹地闯到我们那块破地方！非要抢我们刚开出来的一点净化土豆！那…那可是我们活命的根啊！”
他喘着粗气，脸上是真实的惊恐和后怕，指向钱多多：“他！就他！差点被张爷手下一个会玩火的家伙烧死！我们…我们当时都以为死定了！”
钱多多立刻配合地露出劫后余生的恐惧表情，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然后呢？”铁卫-04的电子音依旧冰冷，但那股即将爆发的杀意似乎被暂时按下了暂停键。张金牙强抢流民物资，这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也符合标记指向刘三关注名单的逻辑——张金牙就是刘三的狗腿子。
“然后…然后…”袁方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知道从哪…从地下！钻出来一个…一个…好大好大的虫子！长得…长得跟个大钻头似的！浑身都是铁锈和烂泥！那虫子…那虫子…它…它一口就把张爷吞了！连…连带着好几个手下！全没了！” 他描述得语无伦次，带着目睹超自然恐怖事件后的精神冲击感，“血…到处都是血和烂泥…太…太可怕了！”
血泥掘进者！袁方巧妙地借用了真实事件，却隐去了他们利用源初之茧击杀怪物的关键，将焦点完全引向了怪物本身的恐怖和张金牙的覆灭！
“张金牙…死了？”铁卫-04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张金牙是刘三手下一条颇能咬人的恶犬，他的死讯，显然引起了重视。
“死…死了！肯定死了！被那么大个怪物生吞了！”袁方用力点头，脸上是心有余悸的恐惧，“那怪物…那怪物太吓人了！我们当时都吓傻了，连滚带爬才逃出来！后来…后来那怪物好像自己钻回地下去了…”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脸上露出更加困惑和卑微的神情：“再…再后来，就是金管事找上门了。他说…他说我们那块破地儿，离基地太近，又死了人，不吉利，怕引来更多怪物…就给挂了个仓库的牌子，说…说是能挡灾…然后…然后今天又让我们来搬这些铁锭子，说是抵账…抵我们欠他的‘管理费’…” 袁方指了指地上的金属锭，又指了指钱多多，“我们…我们就是些刨土的，啥也不懂啊！金管事让干啥就干啥…哪知道这些铁锭子上有…有啥标记啊！长官，您…您明鉴啊！我们真不知道张爷的事，更不认识刘爷啊！”
祸水东引！
袁方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却又逻辑自洽，完美地将所有矛头指向了死无对证的血泥掘进者（怪物）和依旧活着、却动机可疑的老金！
第一，张金牙的覆灭是怪物所为，与他们无关，撇清了直接杀害刘三手下的嫌疑。
第二，老金主动找上门，挂铭牌、收“管理费”、让他们来提货，坐实了老金与他们的“交易”关系。
第三，金属锭是老金给的，上面的追踪标记自然也是老金留下的。至于老金为何要留下指向刘三的标记？那动机就耐人寻味了——是借刀杀人？是向刘三表功？还是另有所图？这就不是袁方他们这些小虾米能知道的了。
第四，他们只是被老金驱使的、无知又惶恐的底层流民，对一切内情毫不知情，只是被动接受。
铁卫-04面罩上的电子眼红光急促地闪烁起来，显然在进行高速的分析和判断。袁方描述的血泥掘进者特征，与基地档案中记录的某种高危污染兽高度吻合。张金牙带人强抢流民据点引发污染兽袭击致死，符合废土的常见逻辑。老金介入，挂铭牌收“管理费”，更符合他那无利不起早的仓库老鼠作风。而流民的无知和恐惧，也完全符合他们的身份特征。
逻辑链似乎闭合了。最大的嫌疑和疑点，被袁方巧妙地引向了老金和那头已消失的污染兽。
另外三名铁卫的枪口，虽然没有放下，但充能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仓库内紧绷的杀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缓慢地泄去。
“金不换…”铁卫-04冰冷的电子音缓缓吐出老金的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显然，老金在基地内部的名声，也并非完全正面。
短暂的沉默。强光照射下，袁方和钱多多维持着举手投降的卑微姿势，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终于，铁卫-04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感情的冰冷：“事件陈述记录备案。标记来源指向金不换，待查。张金牙事件，后续由‘铁手’大人定夺。”
他手中的脉冲步枪充能光彻底熄灭，枪口微微下垂。“你们。”他指向地上的金属锭，“立刻搬走货物，离开仓库！未经许可，不得再次踏入b库区域！今日所见所闻，严禁外泄！违者，以泄露基地机密论处，就地格杀！”
冰冷的警告如同寒风刮过。但袁方和钱多多心中紧绷的弦，却猛地一松！
过关了！
“是！是！谢谢长官！谢谢长官明察！”袁方脸上瞬间堆满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惶恐，点头哈腰，姿态卑微到了极点。他立刻蹲下身，示意钱多多帮忙。
钱多多也反应过来，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和身体的虚弱，连忙和袁方一起，费力地搬起那四块沉甸甸、沾满了追踪标记的金属锭。冰冷的铁锈气息钻入鼻孔，此刻却如同自由的空气。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低着头，扛着金属锭，脚步踉跄却飞快地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向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合金小门。
门口那个大胡子守卫依旧叼着电子烟，看到两人扛着东西、脸色苍白、狼狈不堪地出来，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嘲笑：“哟，活着出来了？看来金爷的面子还是管点用？下次小心点，别什么‘脏东西’都往身上沾！”
袁方低着头，将那张皱巴巴的提货单塞回守卫手里，一言不发，拉着钱多多匆匆离开。
踏出合金闸门，外面赤土上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惨白的探照灯光柱打在身后，如同送行的鬼眼。
两人扛着沉重的金属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返回试验田的赤土上。钱多多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声问：“袁哥…那标记…”
“是老金故意留下的饵。”袁方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我们暂时过关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铁手”刘三的视线，已经通过老金阴险的引导和这次仓库的冲突，无可避免地落到了他们身上。张金牙的死，这笔账，无论真假，刘三都需要一个说法。而老金，这条藏在暗处的毒蛇，更是将他们当成了随时可以抛出去的棋子。
脚下的赤土依旧死寂，远处试验田的方向，嚎哭麦的噪音隐约传来。扛在肩上的金属锭冰冷沉重，如同他们此刻的处境。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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