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巷子里污浊的空气和窥探的目光。门内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但也更加压抑。
空气沉闷，带着浓重的铁锈、劣质油脂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混合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惨绿色的灯光源来自墙壁上几盏嵌在扭曲管道里的老旧灯管，光线在布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由厚重钢板焊接而成的桌子，表面坑坑洼洼，布满烧灼和腐蚀的痕迹，如同某种酷刑台。桌子周围散乱地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破烂的电子元件和几个盖着沉重金属盖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桶。
毒蝮如同幽灵般滑到桌子后面那张同样由钢铁和皮革（或许是某种变异兽皮）制成的巨大座椅上。宽大的黑色斗篷将他完全笼罩，只露出那双在兜帽阴影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眼睛，此刻正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死死锁定在袁方三人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林涛手中那个露出小半截的、装着暗红液体的陶瓶。
“东西。”毒蝮的声音比在门外时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放桌上。别耍花样。我的耐心…很有限。”他修长、指甲泛青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钢制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林涛看了一眼袁方。袁方微微点头。林涛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和指尖的颤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粗糙的陶土小瓶放在了钢桌中央那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动作带着刻意的笨拙，仿佛生怕一个不稳摔碎了它。
小瓶落桌的瞬间，毒蝮的目光更加灼热了几分。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带着阴冷压迫感的气息弥漫开来。
“打开。”声音依旧冰冷。
袁方上前半步，挡在林涛身前，迎上毒蝮那冰冷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努力保持平稳：“大人…这东西…有点烈性。直接打开…恐怕不妥。”他指了指瓶子，“我们叫它‘腐铁蜜露’。沾肤即溃，见风…毒性更强。最好…找个不值钱的铁片试试。”
“哦？”毒蝮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和更深的兴趣，“这么金贵？”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对着阴影里某个角落微微偏了下头。
一个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矮小身影无声地滑了出来。这人穿着一身紧贴身体的黑色皮衣，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金属面罩，动作迅捷如同狸猫。他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布满锈迹的普通铁片，走到桌边，放在离陶瓶半尺远的地方。
“开。”毒蝮命令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袁方，仿佛在审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袁方心中冷笑，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和施压。他示意林涛后退，自己则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伸出手，仿佛那陶瓶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瓶口那点简陋的、用蜡勉强封住的软木塞，然后猛地一挑！
啵！
一声轻响，软木塞被挑开！
瞬间！
一股远比在巷子里时浓郁十倍、更加刺鼻的混合气味如同无形的毒蛇般窜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腐臭的甜腻，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林涛和龙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捂住了口鼻。连那个戴着金属面罩的矮小身影，露出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悸。
更骇人的是变化！
那瓶口暴露在空气中不过两三秒，瓶口边缘那点残留的暗红色粘液，竟如同活物般开始“嘶嘶”地冒出极其细微的淡灰色烟雾！烟雾接触到下方冰冷的钢制桌面，立刻留下了一道道极其细微、但清晰可见的灰白色蚀痕！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麻痹感的能量波动从瓶口逸散出来！
“嘶…”毒蝮兜帽下再次传来一声吸气，这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震惊！他猛地抬手，制止了那个矮小身影想要上前查看的动作。
“够了！盖上！”毒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袁方立刻用指尖将那块软木塞重新压回瓶口，动作依旧小心翼翼。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和细微的腐蚀烟雾才渐渐消散，但空气中残留的致命甜腻感依旧挥之不去。
“好…好东西！”毒蝮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但那份灼热却更深地隐藏在冰面之下，“说吧，你们想怎么卖？整瓶？还是…有更多？”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试图从袁方脸上挖出信息。
“大人说笑了。”袁方露出一个苦涩而卑微的笑容，配合着他此刻刻意佝偻疲惫的姿态，“这种要命的东西，我们这种小角色，能侥幸弄到一点样品，已经是拿命在搏了。哪敢多留？”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张用血刻在金属薄片上的“配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推到毒蝮面前。
“我们卖这个。”袁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配方。怎么种出这种‘蜜露’的方子。”
毒蝮的目光瞬间从陶瓶转移到那张染血的金属薄片上。他伸出那只指甲泛青的修长手指，如同拈起一片剧毒的花瓣，轻轻拿起金属片。惨绿灯光下，那歪歪扭扭的血字和几种污染物的名称显得格外狰狞。
“配方？”毒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怀疑，手指摩挲着血字边缘，“就凭这几个名字？铁？硫？神经毒草？废土上到处都是！这也能叫配方？”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凌厉的杀意，“你们是在消遣我？”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那个矮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向前滑了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匕首！林涛和龙飞瞬间肌肉绷紧，冷汗浸透后背，龙飞更是将手悄悄伸向口袋里的另一个陶瓶！
“大人息怒！”袁方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我们哪敢！这方子…关键不在原料！在‘引子’和‘环境’！”他语速加快，抛出关键信息，“普通的污染催生不出这种东西！需要…极其特殊的高纯度重金属污染源！而且是那种…带着‘活性’的污染源！就像…就像昨夜锈河那边传来的那种大动静之后，残留下来的那种‘根’！再配合特定的变异荆棘藤…才能分泌出这么一点点！”
他刻意提到了“昨夜的大动静”和“锈河的根”，将来源指向了无人敢深究的禁区！同时暗示配方需要极其苛刻、甚至难以复制的环境条件，大大增加了配方的“价值”和“可信度”。
毒蝮摩挲金属片的动作停了下来。兜帽下的阴影里，那双冰冷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光芒。昨夜锈河方向那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和短暂的金绿色光柱，他自然有所察觉。那种层级的污染残留…确实有可能催生出极其邪门的东西。
“活性污染源…特定变异荆棘…”毒蝮低声重复着，似乎在评估其可行性和价值。片刻后，他放下金属片，目光重新投向袁方，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冰冷：“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东西…做出来代价太大。买家也不好找。你们想要什么？”
终于到了关键！
袁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紧张，报出了早已在心中反复权衡的价码：“五支标准装‘净化III型’注射剂！十公斤高压缩营养膏！五十升一级过滤净水！外加…五十个基地标准信用点！”
这个价码，在黑市绝对算得上狮子大开口！尤其是净化III型注射剂，那是能清除中等强度污染、稳定生命体征的硬通货，在黑市有价无市！五支，足以让一些小势力眼红拼命！
果然，毒蝮兜帽下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呵…胃口不小。就凭一张不知真假的破纸和一瓶毒药？”
“大人，值不值，您心里清楚。”袁方豁出去了，语气反而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强硬，“这东西的腐蚀性和隐蔽性，用在某些地方…价值远不止这个数。我们只要救命的东西，拿到就走，绝不再出现。配方归您，您想怎么用它，或者…卖给谁，都和我们无关。”他刻意强调了“卖给谁”，暗示这东西在更黑暗层面的巨大价值。
毒蝮沉默着。手指再次开始轻轻敲击桌面，发出令人心焦的“笃、笃”声。惨绿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在衡量猎物的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袁方感觉心脏快要被这沉默压碎时，毒蝮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滑腻如故，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
“净化III型，只有两支。营养膏五公斤。净水二十升。信用点…二十个。”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袁方，“这是底线。另外…我需要验证这配方的‘可操作性’。”他指向那个矮小身影，“‘影爪’会跟你们去取‘引子’样本。拿到东西，立刻交易。拿不到…”后面的话没说，但冰冷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砍价！而且还要派人跟随验证！
袁方的心猛地一沉。净化剂只有两支，远不够孙强所需！而且派人跟随…这是巨大的风险！一旦让对方靠近试验田，看到那藤蔓花苞…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两支太少了！我兄弟快不行了！”袁方声音带着真实的急迫和绝望，“至少四支！还有…地方太危险，我们自己去取引子样本，保证给您带来！我以…”
“三支。”毒蝮打断他，声音毫无波澜，“这是我的最后出价。要么接受，要么…带着你们的毒药和配方，永远留在这里。”他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锁定了袁方三人。那个叫“影爪”的矮小身影，手中的淬毒匕首在幽绿灯光下反射出致命的寒光。
退无可退！
袁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了一眼林涛和龙飞，两人眼中都充满了紧张和决绝。三支净化剂…加上赵小雅的治疗，或许…或许能勉强吊住孙强的命？至于派人跟随…只能赌一把了！
“…好！”袁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三支！我们要先拿到净化药剂！”
“可以。”毒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对着影爪微微颔首。
那个矮小的身影无声地滑到袁方身边，如同跗骨之蛆。兜帽下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冰冷地扫视着三人。
“给你们。”影爪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毫无起伏，手中扔出三只药剂。
袁方伸手接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翻腾的气血。他最后看了一眼毒蝮隐藏在斗篷下的身影，以及桌上那张染血的配方和那瓶致命的毒蜜露。
交易初步达成，但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带着这条毒蛇的爪牙返回他们藏匿着最大秘密的“巢穴”，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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