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的真相
通道里的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众人的衣角往深处坠。
墨十三的纸灯笼悬在最前，暖黄光晕被诡气啃噬得只剩巴掌大，照见他半张纸脸上的裂痕——方才在溶洞里被石屑划开的，此刻正渗出细若蛛丝的黑血，混着纸浆往下淌。
\"小芩。\"陆九溟摸出腰间的洗冤刀，刀身映出白小芩的侧影。
她正把那半块破碎的傩面往脸上按，指腹擦过面具边缘的朱砂纹路时顿了顿，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
但下一刻，她咬着唇将面具严丝合缝扣上，额头立刻浮起青紫色的咒纹，那是傩戏\"镇灵\"术启动的征兆。
\"护盾撑半柱香没问题。\"她的声音被面具闷住，尾音却还带着点小姑娘的脆，\"就是这面具......\"她指尖轻轻叩了叩左眼位置的裂痕，\"再挨两下怕是要碎成渣。\"
沈青竹的药囊在身后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陆九溟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正捏着一把靛蓝色的药粉，顺着众人脚步的间隙撒向地面——那是用蛇莓根和阴火草磨的\"避祟散\"，专克地脉里翻涌的诡气。\"青桃，离我三步。\"沈青竹突然出声，陆九溟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是沈青桃乖乖缩到姐姐身侧的动静。
铁面匠的机械臂在最前面刮擦着石壁，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要让机械臂前端的青铜探针戳进石缝，确认没有机关陷阱。\"这里的岩脉不对。\"他突然停住，机械臂收回时掉落几块碎石，\"底下是空的。\"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石阶\"咔\"地一声沉了半寸。
陆九溟的后颈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这是地脉松动的征兆。
他伸手按住胸口的阴籍残卷，残卷果然在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像在提醒什么。
\"到了。\"铁面匠的机械臂突然指向前方。
石阶尽头的黑暗突然退开。
那是个比溶洞更开阔的地下空间，头顶垂着数不清的石笋，像倒悬的利箭；地面铺着青石板，每块石板上都刻着锁魂咒。
而最中央，一座三人高的石像正端坐在石台上——石像生着八臂，每只手都攥着断裂的锁链，眉心嵌着块漆黑的玉，最醒目的是它右手握着的钥匙，钥匙齿上的符文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活物在呼吸。
\"那是......\"陆九溟的声音哑了。
他见过古籍里的记载，七十二门封印诡物时，会用\"镇灵钥\"锁住地脉裂隙。
可眼前这把钥匙的纹路，竟和他怀里从黄河浮棺里得来的残钥严丝合缝。
\"别碰！\"崔婆婆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石像侧面，枯瘦的手指正抵着石像后颈的刻痕，\"这是'血饲像'，用活祭的血养了上百年。\"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石纹里，\"看这些纹路——每道都是用童男童女的骨血刻的。\"
但陆九溟已经走近了。
他能清晰感觉到钥匙在召唤，像有人在他骨头里敲钟。
残卷的热度顺着心口往四肢窜，洗冤刀的刀鞘突然震了震，是刀身急着要出鞘。
他伸手去握钥匙的瞬间，石像的眼睛\"轰\"地亮了。
那是两团幽绿的光，像被剥了皮的鬼火，顺着眼眶往外淌。
石像的八臂同时扬起，最左边那只手攥着的锁链\"唰\"地抽向陆九溟——锁链上还挂着半片腐烂的鳞甲，腥气直往人嗓子里钻。
\"镇！\"白小芩的面具突然迸出金芒。
她咬破指尖在面具上画符，咒纹顺着裂痕爬满整张脸，那锁链抽在护盾上，竟发出金属相撞的脆响。
但护盾也在龟裂，金芒里浮起细密的蛛网纹。
\"避祟散！\"沈青竹甩出最后一把药粉。
靛蓝粉末裹着硫磺味炸开，石像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锁链上的腐鳞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
墨十三的纸墙是在同一时间立起来的。
他撕开袖口，一把碎纸\"呼\"地窜向空中，眨眼间变成两丈高的纸墙，挡在陆九溟和石像之间。
纸墙表面画着镇尸符，被锁链抽中的地方立刻焦黑，但到底替陆九溟挨了这一击。
\"幻影！\"柳如烟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陆九溟余光瞥见七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从不同方向冲向石像，石像的锁链立刻乱了章法，抽碎了两个幻影，却始终追不上真的。
她鬓角的珠花在抖，陆九溟这才发现她的右手在流血——画皮术耗血，她怕是把指甲都掐进肉里了。
铁面匠的机械臂在这时发出轰鸣。
他不知何时爬到了石像背后，机械臂前端弹出根细如发丝的钢针，正往石像后颈的刻痕里钻。\"找到了！\"他吼了一嗓子，钢针突然爆发出火星，\"这石像的机关在颈后！\"
崔婆婆的拐杖重重敲在石像脚边的石板上。\"起！\"她低喝一声，地面立刻裂开蛛网纹，数道石笋从地底窜出，缠住石像的双腿。
石像的动作更慢了，锁链抽在纸墙上的力道弱得像在挠痒。
陆九溟抓住机会。
他抽出洗冤刀，刀身泛着冷光，正对着石像眉心的黑玉。\"当\"的一声，刀背敲碎黑玉，石像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趁机攥住钥匙，钥匙齿上的符文突然烫得灼手，像是要把他的掌心戳穿。
\"咔嚓——\"
白小芩的护盾碎了。
她踉跄着栽进陆九溟怀里，面具裂成三瓣掉在地上，露出她苍白的脸，嘴角还挂着血。
沈青竹的药囊空了，她正把青桃护在身后，指尖掐着腰间的匕首，随时准备扑上来。
墨十三的纸墙塌了半边，他半张纸脸被烧得卷曲，却还在往袖中塞新的纸人。
柳如烟的幻影全碎了，她倚着石壁喘气，裙角被锁链划破，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
铁面匠从石像背后跳下来，机械臂上沾着石屑，却冲陆九溟比了个\"成\"的手势。
崔婆婆的拐杖尖还插在石板里，她抬头时，陆九溟看见她眼底的光——那是松了口气的光。
钥匙突然在陆九溟手里发烫。
他能感觉到力量顺着手臂往身体里钻，像是有人往他骨头里灌岩浆。
残卷在胸口狂震，他甚至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是新的传承在觉醒。
但更深处的黑暗里，那笑声又响了。
比之前更清晰，更刺耳，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在笑，笑声里混着铁链摩擦的响，混着腐水冒泡的响，混着无数人同时尖叫的响。
陆九溟握紧钥匙，抬头看向黑暗深处。
那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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