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冬，徐州，彭城。
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吞噬一切的暴雪。
彭城之内，气氛却是一片祥和。得益于林凡数年来的治理，以及高产作物的推广，即便是寒冬，城中百姓也无冻馁之忧。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暖融融的炊烟。
丹阳讨逆军的大营，就驻扎在彭城城外。
征西将军黄忠，正坐在自己的帅帐之内，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张巨大的硬胎弓。帐内的火盆烧得很旺，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映照得红光满面。
他身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西凉汉子，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只是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着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双手大刀。那人，正是新近投效林凡，被任命为黄忠副将的西凉猛将——庞德，庞令明。
一个老成持重，一个勇猛沉毅。两人搭档，倒也相得益彰。
“令明啊，”黄忠放下弓，端起一杯热茶，缓缓说道，“主公将这支‘讨逆军’交予我等，其意，深远啊。”
庞德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末将明白。这些丹阳兵，与曹贼有血海深仇。用之得当，便是一支无坚不摧的虎狼之师；用之不当，恐为复仇之火所噬，反受其害。”
“说得好。”黄忠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主公才让你我二人，一文一武，一老一少，来统领此军。就是要我等，既要磨其利刃，又要束其缰绳。”
就在二人商议军务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凄厉的号角！
“呜——呜——呜——！”
那是边境哨卡最高级别的警报！
黄忠与庞德脸色剧变，同时站起身来！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上还插着几支断箭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声音嘶哑地哭喊道：“报——！黄将军！庞将军！不好了！曹……曹军！是曹军的主力！铺天盖地！已经……已经突破了萧县防线！正向彭城……高速杀来！！”
“什么？！”
黄忠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曹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许昌，准备应对朝廷和刘备、马腾的三路大军吗？他怎么敢……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倾巢而出，奇袭徐州？！
庞德更是双目圆睁，一把抓住那名斥候的衣领，厉声喝道：“看清楚了没有？！领军的是谁？！有多少人马？！”
“看……看清了！旗号是‘曹’字大旗！为首的，正是曹操本人！黑压压的一片，少说……少说也有七八万大军！我军在萧县的守军，几乎……几乎一触即溃！”
七八万主力！曹操亲征！
黄忠和庞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震撼与……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们知道，郭嘉的毒计，成功了。
曹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枭雄，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固守中原的时候，却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最锋利的一刀，狠狠地捅向了林凡看似稳固的东部防线！
“快！传我将令！”黄忠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全军立刻集结！进入战备！关闭城门！点燃烽火！向长安……向主公求援！”
“庞德将军！”黄忠看向庞德，声音沉重如铁，“你立刻率领本部三千铁骑，前去接应萧县溃兵，并尽可能地迟滞曹军的进攻速度！记住，只做袭扰，不可恋战！为我彭城布防，争取时间！”
“末将遵命！”庞德没有丝毫犹豫，提起大刀，转身便冲出了帅帐。他知道，这一战，将是九死一生！
彭城之内，警钟长鸣。
丹阳讨逆军的将士们，在听到曹军来袭的消息后，先是震惊，随即，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起了滔天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曹操！
是曹操！
那个屠戮他们家乡，杀害他们父母妻儿的恶魔，他来了！
“报仇！报仇！！”
“杀了曹贼！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整个大营，瞬间被一股复仇的狂热所吞噬！士兵们纷纷拿起兵器，嗷嗷叫着，就要冲出城去，与曹军死战！
“都给老子站住！！”黄忠策马立于营门之前，声如洪钟，硬生生压下了那股狂躁的声浪，“我知道你们想报仇！老夫也想！但不是现在！不是这样去送死！”
“曹军势大，我军兵力不足！现在冲出去，就是以卵击石！都给老子滚回自己的位置！守住彭城！等待主公的援军！这，才是你们为乡亲们报仇的唯一机会！谁敢再妄动一步，军法从事！！”
黄忠在军中威望极高，他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士兵头上。他们虽然依旧双目赤红，但终究还是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黄忠看着这些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士兵，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支军队，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斩断一切；用不好，便会伤了自己。
而此刻，彭城之外的平原之上。
庞德率领的三千徐州铁骑，已经与曹操大军的先锋——由曹纯率领的“虎豹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虎豹骑，乃是曹操麾下最精锐的王牌，百里挑一，皆是骁勇善战之辈。
而庞德麾下的徐州铁骑，虽然装备不如玄甲军，但也算是精锐。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火！
两支精锐的骑兵，就在这片广阔的雪原之上，展开了一场最为惨烈的对冲！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庞德一马当先，他手中的西凉大刀，舞得如同车轮一般，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威！数名虎豹骑的精锐，在他面前，竟走不过一个回合，便被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西凉庞德在此！曹军鼠辈，谁敢与我一战！！”庞德咆哮着，声震四野！
曹纯见状，亦是拍马舞槊，直取庞德！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刀来槊往，杀得是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然而，虎豹骑的数量和整体战力，终究还是在徐州铁骑之上。
庞德的部队，在经过最初的悍勇冲击之后，渐渐陷入了重围，伤亡越来越大。
“将军！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一名副将浑身是血，对着庞德嘶吼道。
庞德一刀逼退曹纯，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袍泽，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迟滞敌人，而不是在这里拼命。
“全军听令！向彭城方向……撤退！！”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随即，他亲自断后，手中大刀狂舞，硬生生在虎豹骑的包围圈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掩护着残余的部队，向着彭城方向，狼狈退去。
曹操立马于中军，看着远处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大军，以及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坚城，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传令下去，安营扎寨，围三缺一。”
“告诉将士们，不必急于攻城。”
“我要让城里的那些复仇者们，在恐惧和绝望中，慢慢地……等待死亡。”
（第四卷 龙战于野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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