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用时要短一些，大概是酉时，夕阳垂地时，白佑便隐隐听到闹市喧嚣的声音 。
水面渐渐收窄，平陵多雨，船可以驶入闹市。
集市灯火通明，河道两边店铺热闹非凡，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到了地方，白佑与洛白川便与船夫道谢上岸，那陌黍华还要乘一截的船，于是三人道别后各走各的 。
“饿了一天，哥哥想吃些什么吗？”洛白川打量着这里，与白佑道。
白佑看到一家铺子的老板正在蒸粽子，忽然想起来，一算日子明日竟是端午。
“这么早就开始蒸粽子了吗？”白佑稀奇道，“明日才是端午呢。”
洛白川一扬眉：“还以为哥哥不记得了呢，这平陵最注重节日气氛，事先准备。”
“这样啊。”白佑点了点头，“那可以提前尝尝么？”
洛白川好笑道：“这恐怕是不行，店家应该是不卖的。”
“好吧。”
洛白川又道：“若哥哥实在想吃，明日晚些出发，先去吃米粽如何？”
白佑笑道：“好。”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找客栈。
平陵是南安除了陵川城之外最兴盛的城区了，商客多，客栈不好找，两人寻了很久才寻到一家客房未满的客栈 。
但无奈的是只有一间上房，其余的都已经住满。
“两位仙君，这几日恰逢端午，商客很多的，别的客栈应该都是住满了…… ”掌柜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 ，“我们这里应该是最后一间了，错过了可就没了 。”
洛白川似乎是有些为难，他颇为犹豫的看向白佑：“……哥哥你看？”
白佑无奈道：“就这里吧。”
……
解决好住的问题，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
白佑看着那一间房的牌子……不禁心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应该离近点也没有关系，一起住一间客房好像也没什么吧 。
应该吧。
白佑轻叹一口气，周围是琳琅商品和谈笑人群，他侧过浅褐色眼眸去看洛白川的脸。
暖黄的灯光中，那本就英俊的脸显得更加温柔，但这温柔中又掺着一丝邪气和野气，把这张俊脸衬的一点也不俗。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不仅是长得好看，洛白川各方面都很厉害。
正感叹着，洛白川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他，狡黠的黑眸与浅眸对上，洛白川一挑眼尾：“哥哥在看什么？”
“……”
那双眼睛太好看，心跳都漏一拍。
白佑脸颊有些烫，不过幸好夜色迷离，看不出异样：“嗯……看白川生的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
洛白川笑了，白佑觉得他这一笑简直要命。
笑了一会，洛白川压下嘴角，很是认真的说：“哥哥生的也好看。”
“……”
白佑只想喊救命……
接下来白佑一直晕晕乎乎的，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两人就回到原先的客栈里 。
客栈有三层，上房在三楼 。掌柜的倒是风雅，客房里居然还摆着一张和田白玉勾纹书案，上面还放着些纸笔墨。
洛白川似乎很感兴趣，走过去挑一根合眼的狼毫，研好墨就开写 。
白佑好奇凑过去看。
“茶花洁如月，目光柔如春。”
心里咯噔一空。
洛白川想了想，又添一句。
“袖皑如山雪，人皎若云月，千里花灼为一人。 ”
笔锋锐利凛冽，狂傲与野气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写的诗句却是眷恋温柔。
白佑轻声念了念，抬头与他道：“这是什么诗句？”
洛白川搁笔，轻声道：“自己瞎想的。”
他看向白佑：“献丑。”
白佑道：“哪有。”
“哥哥有兴趣写几句吗 ？”
白佑垂眸想了想，走过去拿起笔 。
“漫天飞雪梅花残，灯花落尽盼人归 。”
撇捺舒展大气，笔锋润朗秀气。
洛白川扬眉：“这句，可是哪本诗集里的 ？”
白佑道：“所梦之境，闲的无趣，就记住了 。”
“喔，原来如此。”
又说几句闲话，洛白川道 ：“今晚哥哥睡床便是，我去要一床被褥，睡地上 。”
白佑一怔，抿了抿唇道：“……这个，咱们还是换一换吧。”
洛白川笑道：“不用换，反正哥哥不能睡地板，莫不然我与哥哥一同睡一床也行 。”
白佑连忙道：“不了不了，那就委屈白川一晚吧。”
“那好，哥哥若是困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
洛白川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但他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
白佑洗漱好后躺在榻上出神，他本来是想等洛白川回来说一些事情再睡的，但他真的出去太久，久到喧闹的大街渐渐没了声响，久到月上天幕，繁星都透着水 。
已经习惯两个人，忽然变成一个人倒显得落寞。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睡着。
是梦。
那是一个冷冷清清的大殿内，白佑蓦地睁眼。
“……”
映入眼帘的便是海清石琴桌，以及一把烟纹勾勒的木琴 ，琴弦是上好的冰寒银丝——他刚刚似乎是在奏琴，但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
抬眼望去，不远处是绚缦的华毯和玉湖光刻山色屏风 。
白佑不知道这是哪，但是却没来由的觉得熟悉。
青花烛台上的烛火慢慢摇曳着 ，白佑站起来 ——这具身体好像并不受他的控制 。
他默默起身，披上氅衣，慢慢走到门前，冷冷的瞥一眼缩在门后的孩子 。
白佑感觉自己的嘴唇动了：“池渊。”
可嗓音却有些冷，不像是自己平时声音 。
孩子听见有人唤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后又奶呼呼唤他：“师尊……”
白佑看着那小孩，心里惊疑着：他唤我师尊？
可梦境里的他却轻轻皱着眉，叹了口气，俯身将小孩子抱了起来，捂在怀里，声音依旧凉凉的 ：“怎么在那里睡着了？书背好了么？”
孩子窝在他的怀里，睁着大眼睛道：“背好啦，苍幽山戒律第一条，心系民生，不可有私欲；第二条，尊师重道，不可违背师命；第三条……”
他就抱着那小徒弟，听他奶声奶气的背着戒律 。
白佑心道：苍幽山？
梦境里的白佑听他背完了二十条戒律，眉目终于舒朗了些 ：“不错，每日二十条，你倒是聪慧，都背的下来。 ”
小徒弟甜甜的笑着：“渊儿会给师尊争气的。 ”
白佑看着他，竟是勾了勾唇角：“你安安分分不惹事便好 。”
小徒弟笑嘻嘻的：“不会的，等渊儿长大，会当个大英雄 ……”
那小徒弟神采奕奕的说着他未来的志向，白佑就那样支着额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
“然后除暴安良……”徒弟忽然瞧见他眼底里的倦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师尊是不是有些累了 ？”
白佑看那小家伙的囧样，淡淡道 ：“知道还不从我身上下去 。”
“哦。”小徒弟应着，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了下去，然后又悄悄看他一眼，轻轻拉住那洁白的衣角 。
“师尊……”小徒弟犹豫着，眼巴巴的望着白佑。
“何事。”
“师兄他们跟渊儿说，下雪的时候有妖怪会吃掉人的脑袋 ……”
小徒弟可怜兮兮的说着，忽闪忽闪的黑眼睛里头流转着不安 。
“……这种无稽之谈就不要信了。”
“……哦。”
小徒弟低下头，低低的应一声，但揪着衣角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揪的更紧 。
“……”
白佑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
小孩子的发顶软软的，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密，看起来像是一只奶呼呼的小狸花猫，还是受了委屈的小狸花猫。
白佑心里是柔软的，俯身将小狸花猫揽进怀里，口中却是不轻不重数落他 ：“想跟我一起睡就直言，用不着绕那些弯子 。”
小猫乐了，甜呼呼地说：“谢谢师尊，师尊最好啦！”
白佑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严肃道：“快去洗漱，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小徒弟屁颠屁颠地去洗漱了。
…………
梦境戛然而止 。
睁眼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愣了一会儿，白佑坐起身来，转头就瞧见了洛白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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