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在尖啸,身体却不听使唤。
我手臂的肌肉绷紧,试图抵抗这股源自我身体之外的意志,但这只晶莹剔透的右手仿佛一头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力量,缓缓抬起,伸向沈墨。
他肩胛骨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像一只幽蓝色的眼睛,而我,正身不由己地要去触碰它的瞳孔。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胶质。
沈墨没有躲闪,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探究。
当我的晶体指尖最终触碰到他流淌的蓝色血液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瞬间从指尖炸开,沿着手臂的神经通路,径直轰入了我的大脑皮层。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信息的洪流,狂暴地灌入我的意识。
我的右手,那只被我视为诅咒和累赘的晶体义肢,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磷光。
蓝色的血液像是活了一般,在晶体表面迅速蔓延,没有滴落,反而被尽数吸收。
光芒之下,晶体内部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微的、纵横交错的划痕。
它们不是新的伤痕,而是早已存在,只是此刻才被激活显现。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些磨损的轨迹……我见过。
无数个夜晚,我都会拿出父亲唯一留下的遗物,那枚编号为9527的警监徽章,用绒布一遍遍地擦拭。
徽章边缘因为常年佩戴而磨损出的独特痕迹,那道因为一次抓捕行动而意外留下的微小凹陷,每一个细节都早已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而现在,这些独一无二的、属于我父亲的印记,竟然分毫不差地复刻在了我的右手上。
一个冰冷而荒谬的念头像闪电般劈开我混乱的思绪。
“陈警监用沈氏血脉制造了双重量子监狱!”我失声低语,声音因恐惧而沙哑。
这不再是推测。
我的手,就是证据。
我父亲的警号,沈墨的血液,它们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纠缠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个我闻所未闻的恐怖概念。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植入物,这是一个……活的钥匙,一个用血脉和忠诚锻造的牢笼组件。
这股信息洪流并未就此停止,它还在指引着我。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上,投向了这间青铜密室的穹顶。
那是一种本能的驱使,仿佛答案就在那里。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那只仍在发光的晶体手掌,整个按在了冰冷的青铜天花板上。
接触的瞬间,穹顶之上,以我的手掌为中心,无数条纤细的光路骤然亮起,如同黑夜中被点燃的神经网络。
它们盘根错节,构成了一幅巨大而复杂的图案。
我死死地盯着那幅图,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幅图,我同样认得!
三年前,那间导致我父亲失踪的秘密实验室里,核心样本容器周围的生物纤维分布图,和眼前这幅图,完全一致!
这里不是简单的密室,这里是那个实验现场的……复刻,或者说是核心。
“别动。”
一个冷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我的手腕。
是沈墨。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身侧,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没有看天花板,而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只发光的手。
“你右手的磷光纹路,”他的声音压抑着剧烈的波动,“与我十二岁那年,灭门现场那个凶手留下的鞋跟磨损轨迹,完全重合!”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什么?
我父亲的警号磨损,是我灭门惨案的凶手留下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荒谬、矛盾、撕裂感几乎要将我吞噬。
沈墨没有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
他猛地松开我,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未受伤的左手手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蓝色的血液汹涌而出,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猛地将手掌朝向地面,用力一甩!
大片的蓝色血液如泼墨般洒在古旧的青铜地板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血液仿佛具有生命和意志,它们没有四处流淌,而是在地板上迅速游走、汇聚,勾勒出一幅巨大而精密的图形。
那是一个由无数声波振动频率构成的复杂图谱,而整个图谱的宏观结构,赫然是一个扭曲、循环、无始无终的克莱因瓶。
“这是……”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的心脏。”沈墨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它的量子声纹结构图谱。”
他的心脏,是一个活生生的克莱因瓶结构?
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生理认知。
我看着他,再看看地板上的图谱,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手上的磷光依然未减,地板上的声纹图谱也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我低头看向自己被沈墨血液浸染过的指尖,一滴残余的蓝色血液,顺着晶体边缘缓缓滑落,滴向地面。
它精准地落在了那巨大克莱因瓶图谱的正中心。
就在两人的血液,我的和我父亲的印记,沈墨和他心脏的图谱,在这一个点上交汇的瞬间,整个密室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墙壁,那些坚实的青铜墙壁,竟然开始“出汗”。
一滴、两滴……很快,淡蓝色的、散发着微光的液体从墙体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汇聚成溪流,蜿蜒而下。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化学气味。
是那种混合了杏仁和金属的甜腥味。
我浑身一僵,一个被我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的画面猛然浮现——医院里,母亲苍白的脸,以及法医报告上那个冰冷的化学名词。
“这是……磷化物终止剂!”我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颤抖,“是我母亲被灭口时,注射的同一种药剂!”
我踉跄着冲到墙边,用颤抖的手指沾起一点那黏稠的蓝色液体。
在磷光和我右手光芒的映照下,我清楚地看到,液体中悬浮着无数比尘埃还细小的银色纤维。
我立刻想起了父亲留下的那些法医笔记,他在母亲的尸检报告中,曾用红笔圈出了一串无法识别来源的纤维序列号。
而现在,那些序列号,正在这致命的毒剂中,在我眼前,静静地漂浮着。
母亲的死,父亲的失踪,沈墨一家的悲剧,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他们在用这些‘意识’,喂养一个东西。”沈墨的声音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不知何时捡起了那块划破手掌的克莱因瓶碎片,正蹲在地上,用碎片尖锐的断口,奋力地划开地面上那幅声纹图谱的中心区域。
青铜地板发出的刺耳刮擦声中,一块地砖被他撬开。
下面不是实心的地基,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洞,丝丝白色的寒气从中冒出。
借着墙壁上渗出的磷光,我看到空洞之下,是一个庞大得惊人的阵列。
无数个一米多高的银白色金属容器整齐排列,表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每一个容器的顶端,都用篆体深刻着一个字——“沈”。
“这是液氮低温容器。”沈墨的声音空洞而麻木,“每一个容器里,都储存着一个被抽离的……被害者的意识投影。”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阵列的最中心。
那里没有容器,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光构成的复杂编码。
那编码像一个微型漩涡,正以逆时针方向,贪婪地吸收着从墙壁上、地板上,乃至我右手上散发出的所有磷火能量。
“一个终止码……”沈墨喃喃自语,“它在积蓄能量,准备执行最终指令。”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父亲,母亲,沈墨,凶手,监狱,意识……所有的线索都像碎片一样在我脑中碰撞。
我需要一个工具,一个能解析这一切的工具。
我的目光落在了我随身携带的勘探工具包上。
分光仪!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那台便携式高精度分光仪,没有丝毫犹豫,我将探测口对准了自己那只仍在发光的晶体右手。
我必须知道,这只手里面,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仪器的屏幕上,无数数据流疯狂闪过,最终,在复杂的频谱分析中,定格在了一组独特的声纹公式上。
看到那组公式的瞬间,我如遭雷击。
这组公式,我见过!
在我母亲的遗物里,有一份她最后一次接受手术前的身体数据记录,这份记录的末尾,就用加密方式附带着这组一模一样的声纹公式!
公式下方,仪器自动解析出了一串具体的振动频率——8.73赫兹。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沈墨。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不久前,我看到他后颈处,有一个被激光烙印上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刻痕。
那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复合波形图。
而眼前这串8.73赫兹的振动频率,经过我的大脑瞬间计算,其对应的波形,与他后颈上的刻痕,完全吻合!
我手上的公式,指向他身上的刻痕。
我们两个,是解开谜题的最后两把钥匙。
“跟我来!”我抓住他的手臂,指着分光仪屏幕上解析出的另一个信息,“这个频率,指向一个特定的能量源!就在这间密室的最深处!一个量子服务器!”
我们不再有任何迟疑,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穿过一条由低温容器构成的冰冷通道,一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挡住了去路。
门的中心,有一个和我右手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
我将晶体右手用力按了进去。
大门在一阵低沉的轰鸣中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庞大得如同教堂穹顶般的空间。
空气中不再是低温,而是充满了高压电流的嗡鸣声。
空间的中心,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纤和冷却管构成的球体正悬浮在半空,那就是量子服务器的核心。
而就在我们冲进服务器核心区域的瞬间,沈墨的脚步猛地停下,他脸上的血色褪尽,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服务器核心的周围,那片广阔的半空中,悬浮着数百个、甚至上千个由光芒构成的终止码。
它们像一群幽灵般盘旋着,每一个的结构都复杂而致命。
而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每一个终止码的底层dNA序列,都和他,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从服务器核心倒灌回我的右臂。
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剥离一切的力量。
我的右手,那只伴随我多年的晶体义肢,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彻底断裂。
一种极致的、即将与我身体分离的陌生感,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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