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李辰浩被一阵刺鼻的焦臭味惊醒。推开窗户，他看见东南方的天空泛着诡异的橘红色，浓烟像一条黑龙盘旋在正阳门上空。风一吹，细碎的灰烬飘进屋内，落在案几上那本《瘟疫论》上，如同黑色的雪。
\"大人！\"王勇急匆匆闯进来，脸上蒙着浸过醋的布巾，\"刚接到急报，东城菜市口发现十二具黑死病尸体，粘杆处已经封锁了整条胡同！\"
李辰浩抓起官帽的手顿了顿。三天前通州疫情刚有缓和，如今竟已传入内城！他快步走向门口，忽然被飘落的一片灰烬迷了眼睛。揉眼时，指尖沾上些黑色粉末，凑近一闻——竟是骨灰的味道。
正阳门外，景象比想象的更为骇人。护城河边新挖了三个巨坑，里面堆满裹着草席的尸体，粘杆处兵丁正不断往上面浇桐油。坑边火把通明，几个戴着铁面具的焚尸官手持长竿，不时翻动燃烧中的尸堆。焦黑的肢体在火焰中扭曲爆裂，发出噼啪声响。
\"李大人。\"粘杆处统领鄂善迎上来，铁面具下传出闷声闷气的声音，\"奉庄亲王令，九门已闭，所有尸体集中焚烧。\"
李辰浩望向城墙。往日熙攘的正阳门紧闭，门闩上贴着盖有兵部大印的封条。城楼上弓箭手密布，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当场射杀。
\"城内粮草如何供应？\"
鄂善冷笑：\"非常时期，顾不得这些。庄亲王说，宁可饿死千人，不可放出一疫。\"
正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只见一队兵丁拖拽着几个挣扎的百姓往焚尸坑走去，那些人面色红润，根本不似病患。
\"他们只是路过东城！\"一个妇人死死抱住丈夫的腿，\"没有发热！没有咳血！\"
兵丁一脚踹开妇人，硬将男子推入坑中。火舌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凄厉的惨叫划破黎明。更可怕的是，坑边还站着几个登记官，正认真记下\"焚毁染疫者二十有三\"的字样。
李辰浩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压怒火问道：\"确诊标准是什么？\"
鄂善拍了拍腰间佩刀：\"这就是标准。\"
回到衙门，李辰浩发现安德烈神父已在等候。西洋医师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在检查尸体时发现，并非所有死者都是黑死病！\"他打开随身皮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小玻璃瓶，\"这些是从死者身上取的淋巴液样本，只有三例呈现黑色脓血。\"
\"你的意思是...\"
\"有人借机清除异己！\"安德烈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粘杆处给健康人注射某种液体，半日后就出现类似黑死病的症状。\"
李辰浩想起焚尸坑边那些面色正常的\"病患\"，顿时毛骨悚然。他正要细问，忽听外面传来喧哗。出门一看，竟是户部侍郎周学诚带着一群百姓跪在衙前。
\"李大人！\"周学诚额头磕出了血，\"崇文门外已饿死七十余人，求您开仓放粮！\"
李辰浩扶起他：\"九门紧闭是庄亲王令...\"
\"可皇上命您总理防疫啊！\"周学诚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这是南城八百户联名血书！\"
黄昏时分，李辰浩冒险来到德胜门。守门参将是他旧部，经不住软磨硬泡，终于同意在子时偷偷开个小缝运粮。可就在粮车即将入城时，一队火把突然照亮了城墙——鄂善带着粘杆处精兵赶到！
\"李辰浩！\"鄂善在马上厉喝，\"你私开禁门，该当何罪？\"
李辰浩按住腰间佩剑：\"本官奉旨防疫，饿殍遍地如何叫防疫？\"
\"哈哈哈！\"鄂善大笑，\"庄亲王早料到你会有此一举。\"他一挥手，兵丁押上来三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那个参将和两个开门的士兵。\"按《大清律》，私开禁门者，斩立决！\"
寒光闪过，三颗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在粮袋上，白米顿时染成猩红。鄂善用刀尖挑起一袋染血的米，甩到李辰浩脚下：\"李大人，这些就赏给饥民吧！\"
深夜，李辰浩秘密召集心腹商议。安德烈提出一个大胆计划：\"我在米兰见过类似情况。可以在城内设立隔离粮站，让百姓分批领粮，避免聚集传染。\"
\"但如何运粮进城？\"王勇愁眉不展。
李辰浩目光落在墙上的京城地图上，突然眼前一亮：\"从下水道！\"他指着金水河支流，\"这条暗渠直通西直门外，宽可容小舟通行！\"
说干就干。三日后，一队\"掏粪工\"在金水河下游忙碌着，他们划着小船，船底却暗藏玄机——双层夹板里塞满了粮食。更妙的是，安德烈在每袋米中都掺入了大蒜粉，既能防腐，又有防疫之效。
然而好景不长。第七日清晨，李辰浩接到噩耗——老药工张明德累死在熬药棚里。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连续七日不眠不休，为百姓熬制避瘟汤，最终倒在药炉旁。人们发现他时，他手中还紧握着药勺，锅里是最后一剂未完成的药汤。
李辰浩亲自为老人净身入殓。更衣时，他在张明德贴身口袋里发现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药方，末尾附言：\"黑死病非热症，乃湿毒内蕴，当以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
葬礼上，李辰浩意外发现几个焚尸工人鬼鬼祟祟。跟踪至僻静处，他听到惊人对话：
\"这批尸体里又有带铜钱的...\"
\"嘘！小心脑袋！那庄王府的印记我认得...\"
李辰浩猛然想起安德烈的话。他连夜查验近日死者记录，果然发现一个诡异规律——凡带有庄王府铜钱的尸体，都记录为\"黑死病\"，但家属却坚称死者生前毫无症状！
次日朝会上，李辰浩当众弹劾庄亲王借疫谋私。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太监突然来报：雍正帝高烧不退，症状疑似黑死病！
满朝哗然。李辰浩看见庄亲王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顿时如坠冰窟——难道这场瘟疫，从一开始就是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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