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伤像一团火在李辰浩左肩燃烧，每走一步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咬紧牙关，跟着丹增在密林中穿行，身后的追兵声音时远时近，如同附骨之疽。
\"再坚持一下，\"丹增搀扶着李辰浩，声音里带着焦急，\"前面有条小溪，我们可以掩盖血迹。\"
李辰浩点点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他摸了摸怀中的黄绸包裹——仓央嘉措交给他的布防图和密信还在，这让他稍微安心。但肩上的箭杆随着每次移动而晃动，鲜血已经浸透了大半边衣袍。
溪水冰冷刺骨，两人踉跄着涉水而过。丹增撕下自己的僧袍下摆，蘸水为李辰浩清洗伤口。月光下，箭头深深没入肌肉，周围已经泛起不祥的青紫色。
\"箭头可能有毒，\"丹增低声说，\"必须尽快取出来。\"
李辰浩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丹增：\"动手吧。\"
没有犹豫的时间，丹增接过匕首，在溪水中冲洗了一下。李辰浩咬住一根木棍，丹增手起刀落，迅速割开伤口周围的皮肉，将箭头挖出。鲜血喷涌而出，李辰浩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不能睡！\"丹增拍打他的脸颊，用溪水泼在他脸上，\"睡过去就完了！\"
李辰浩强打精神，看着丹增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些绿色粉末敷在伤口上。剧烈的灼烧感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流血确实减缓了。
\"藏药，\"丹增简单解释，\"能暂时止血解毒，但撑不了多久。\"
远处传来犬吠声，追兵显然已经过了小溪，正沿着血迹追踪而来。丹增扶起李辰浩：\"走，我们必须翻过前面那座山脊，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夜色渐深，高原的寒气渗入骨髓。李辰浩的意识开始模糊，全凭意志力支撑着脚步。丹增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他前进，两人在崎岖的山路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东方的天际时，他们终于爬上了山脊。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心沉到谷底——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冰川，白茫茫的冰面上，十几个黑点正快速移动。
\"准噶尔骑兵！\"丹增声音颤抖，\"他们怎么绕到前面去了？\"
李辰浩眯起眼睛，勉强看清那些黑点是全副武装的骑兵，阳光下弯刀反射着冷光。他们显然已经发现了山脊上的两人，正呈扇形包抄过来。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李辰浩环顾四周，发现冰川左侧有一道狭窄的冰裂缝，黑黢黢的看不到底。
\"那里，\"他指向冰裂缝，\"我们唯一的出路。\"
丹增脸色发白：\"那是死亡裂缝！没人知道有多深！\"
\"比落在准噶尔人手里强。\"李辰浩已经听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你先下，我断后。\"
丹增犹豫了一瞬，随即点头。他解下腰带和僧袍系成简易绳索，固定在突出的岩石上，然后小心地滑入冰裂缝。李辰浩紧随其后，在追兵冲上山脊的瞬间，松手坠入黑暗。
刺骨的寒气包围了李辰浩，他顺着冰壁急速下滑，几次撞在突出的冰棱上，肩伤再次迸裂。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摔在一处冰台上，几乎昏死过去。
\"大人！大人！\"丹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辰浩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洞中，头顶是一线天光，四周冰壁呈现出梦幻的蓝色。丹增正跪在他身边，脸上满是担忧。
\"我们...在哪里？\"李辰浩声音嘶哑。
\"冰川内部，\"丹增扶他坐起来，\"裂缝中途有个天然冰洞，我们暂时安全。\"
李辰浩摸索怀中，松了口气——黄绸包裹还在。他检查了一下伤势，藏药的效力似乎已经过去，伤口又开始渗血。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他强撑着站起来，\"准噶尔人可能会下来搜索。\"
丹增点头，搀扶着李辰浩向冰洞深处探索。冰洞曲折蜿蜒，时而宽敞如厅堂，时而狭窄得只能侧身通过。黑暗中，只有冰壁反射着微弱的蓝光指引方向。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流水声。两人循声而去，发现一条地下暗河从冰壁下涌出，流向未知的黑暗。
\"跟着水流走，\"李辰浩判断，\"一定能找到出口。\"
暗河边的冰面湿滑难行，两人几次跌倒，浑身湿透。低温加上失血，李辰浩的意识开始模糊，全凭本能跟着丹增前进。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点亮光。
\"出口！\"丹增兴奋地喊道。
亮光越来越近，最终他们爬出一个低矮的冰洞口，刺目的阳光让两人一时睁不开眼。当视线恢复时，李辰浩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谷，四周雪山环绕，谷底是一片松林。
\"这是...哪里？\"李辰浩喘息着问。
丹增辨认了一下方向：\"山南地区边缘，我们已经离开准噶尔人的主要巡逻区了。\"
李辰浩想起仓央嘉措的嘱托——找到山南的转世灵童。他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松林中传来一声鸟鸣，三长两短，像是某种信号。
丹增眼睛一亮，回以两声短促的口哨。片刻后，松林中走出三个人影，为首的正是赵明！
\"大人！\"赵明冲过来，看到李辰浩的伤势后脸色大变，\"怎么回事？王岩呢？\"
李辰浩摇头：\"王岩没和你们在一起？\"
赵明面色凝重：\"我们按计划在汇合点等了三天，只等到丹增派来的信使说您遇险，王岩自告奋勇去拉萨打探消息，再没回来。\"
李辰浩心头一沉——王岩很可能已经落入敌手。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转向丹增：\"你能带我们去见那位转世灵童吗？\"
丹增点头：\"就在前面的寺院里。但您的伤...\"
\"死不了。\"李辰浩咬牙站起来，\"带路。\"
松林深处的寺院比李辰浩想象中要简陋，只是一座普通的藏传佛教小寺，没有金顶，没有华丽的装饰，却透着一种质朴的庄严。
丹增上前与守门的僧人低语几句，对方立即恭敬地引他们入内。穿过几重院落，他们被带到一间静室前。
\"请汉家的大人单独进去。\"引路僧人说。
李辰浩示意赵明等人等候，自己推门而入。静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酥油灯摇曳。灯旁盘坐着一个小沙弥，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年纪，面容清秀，眼神却深邃如千年古井。
\"你来了。\"小沙弥开口，声音出奇地成熟，\"仓央仁波切已经通过梦境告诉我一切。\"
李辰浩惊讶于对方的洞察力，恭敬地行礼：\"活佛，我带来了仓央嘉措的信物。\"
他取出那串佛珠和仓央嘉措的诗句。小沙弥——真正的转世灵童接过佛珠，轻轻抚摸，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准噶尔人挟持的是我师兄，\"他轻声说，\"我们从小一起修行，他被药物控制，身不由己。\"
李辰浩取出黄绸包裹：\"这是仓央嘉措交给我的布防图和密信，必须尽快送到朝廷。\"
灵童点头：\"我会安排向导带你们穿越喜马拉雅山，从尼泊尔转道进京。\"他顿了顿，\"但时间不多了，准噶尔大军已经出动，正在搜捕你们。\"
仿佛印证他的话，寺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灵童脸色一变：\"他们找到这里了！\"
李辰浩冲出静室，赵明等人已经拔刀警戒。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听动静至少有上百人。
\"大人！\"赵明指向山谷入口，\"准噶尔主力！\"
李辰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谷入口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骑兵正蜂拥而入，阳光下刀枪如林。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步兵，人数至少有五六百。
\"怎么会这么多？\"丹增声音发抖。
\"我们中计了，\"李辰浩迅速判断，\"王岩可能已经...他们把主力调来山南，就是要截杀我们！\"
寺院里的僧人开始慌乱地奔走，有的拿起棍棒准备抵抗。灵童平静地走出来，面对混乱的局面丝毫不乱。
\"后山有条小路，\"他指向寺院后方，\"可以通往一处隘口，那里易守难攻。\"
李辰浩迅速做出决定：\"赵明，你带三个人保护灵童和丹增，带着证据先走。其余人跟我断后！\"
\"不行！\"赵明坚决反对，\"大人伤势严重，应该您先走！\"
\"这是命令！\"李辰浩厉声道，\"证据比我的命重要！\"
赵明还想争辩，李辰浩已经转向其他队员：\"把你们带的火雷都给我！\"
队员们不情愿地交出随身携带的火雷——这是朝廷密探特制的小型爆炸物，威力不大，但足以制造混乱。李辰浩收集了七八枚，塞进腰带。
\"走吧，\"他对赵明说，\"记住，无论如何要把证据送到京城！\"
赵明眼含热泪，重重地点头。他和其他三名队员护着灵童和丹增，迅速向后山撤去。李辰浩则带着剩下的五名队员，占据寺院围墙的有利位置，准备迎敌。
准噶尔骑兵已经冲到了寺院前的空地，为首的将领挥舞弯刀，大声呼喝着什么。李辰浩听不懂蒙古语，但猜得出大意是让他们投降。
\"准备！\"李辰浩低声命令，\"等他们再近些。\"
队员们各自占据射击位置，弩箭上弦。李辰浩则观察着地形——寺院背靠陡峭的雪坡，这正是他计划的关键。
准噶尔人见没有回应，开始冲锋。就在他们进入弩箭射程的瞬间，李辰浩一声令下：\"放！\"
五支弩箭呼啸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骑兵应声落马。但这阻挡不了大军的冲锋，更多的骑兵涌了上来。
\"撤到第二道防线！\"李辰浩指挥队员退到寺院内部，利用建筑层层阻击。
他们边打边退，不断有准噶尔士兵倒下，但队员也开始负伤。一名队员被箭射中胸口，当场牺牲；另一名被长矛刺穿大腿，无法行动。
\"你们带他走！\"李辰浩命令剩下的三名队员，\"我来断后！\"
\"大人！\"
\"执行命令！\"
队员们含泪拖着受伤的同伴向后山撤去。李辰浩独自一人站在寺院大殿前，面对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他看了看手中的火雷，又抬头望向头顶的雪坡——时机必须精确到秒。
准噶尔士兵已经冲进大殿前的广场，最近的离他不过二十步。李辰浩深吸一口气，点燃了所有火雷的引线。
\"为了大清！\"他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火雷投向不同方向。
爆炸声接连响起，寺院广场上硝烟弥漫。这并没有造成多大杀伤，但完全打乱了敌军的阵型。更重要的是，剧烈的震动引发了李辰浩期待的效果——头顶的雪坡开始发出不祥的轰鸣声。
\"雪崩！\"有懂汉语的准噶尔士兵惊恐地大喊。
李辰浩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雪浪奔腾的轰鸣。他拼尽全力向后山小路冲刺，能感觉到背后的寒气越来越近。
第一波雪浪已经冲垮了寺院围墙，吞噬了大部分准噶尔士兵。李辰浩眼看就要到达小路入口，突然一块飞溅的冰块击中了他的后脑。他眼前一黑，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赵明等人已经安全到达隘口高处，而铺天盖地的白雪正向他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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