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明明灭灭，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在调整着呼吸。
赵国强的脸一半隐在光明，一半没入黑暗，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直直钉在苏瑶故作轻松的笑容上。
“苏副处长真是敬业，这么晚还在为后勤部的系统安全操心。”赵国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苏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
衣领里那枚小小的U盘，此刻却重如千钧，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她的肌肤，提醒着她此刻的险境。
“赵处长说笑了，我也是刚发现一些系统日志的异常，想着处长办公室的终端权限最高，能查阅的数据也最全面，就想过来核实一下。没想到处长也亲自加班。”苏瑶不疾不徐地回应，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对工作的负责，甚至暗示了赵国强办公室系统的重要性。
一旁的孙副官垂手而立，目光警惕地扫过赵国强，以及他身后幽深的走廊，肌肉微微绷紧，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赵国强踱步走进办公室，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扫过办公桌，最后落在苏瑶身上，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弧度：“哦？是什么样的异常，能让苏副处长如此废寝忘食？说来听听，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参考。”
他的视线在苏瑶的领口处停留了一瞬，那一刹那，苏瑶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看穿。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指尖微微蜷缩，从容道：“主要是一些关于旧有物资采购流程的权限设置问题，似乎存在一些逻辑漏洞，可能会对历史数据的完整性造成潜在风险。比如十年前那份‘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系统里只剩下调阅记录，原始文件却不知所踪，这类情况如果多了，对我们后续的审计工作会造成很大困扰。”
她故意提到了那份失踪的文件，一来是试探赵国强的反应，二来也为自己深夜出现在此处的行为，再添上一层合理的解释——她正在追查历史遗留问题。
赵国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他拉开自己的办公椅，姿态闲适地坐下，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只是苏瑶的错觉。
“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年代久远了，很多纸质档案在数字化过程中难免有疏漏。苏副处长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有些事情，查得太深，未必是好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后勤部水深，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苏瑶心中一凛，面上却笑意更深：“多谢处长提点。正因为水深，才需要我们这些后来者把水搅动一下，看看能浮出些什么。不然，前辈们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我只是想把工作做得更扎实些，确保每一笔账目都清晰明了，对得起肩上的责任。”
她的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也暗含了对赵国强潜在威胁的不卑不亢。
两人目光交锋，无声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
僵持片刻，赵国强忽然笑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既然苏副处长是为了工作，那我自然支持。不过，夜深了，安全起见，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审计的事情，不急于一时。”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任何协助，随时可以找我。”
这番话像是一种驱逐令，又像是一种试探。
苏瑶知道，今晚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
再纠缠下去，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那就不打扰处长了。我这就告辞。”苏瑶微微颔首，与孙副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苏瑶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
直到走出办公室，拐过走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减轻。
两人快步离开办公楼，钻进夜色中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孙副官一言不发地发动引擎，车辆平稳地驶出大院。
苏瑶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伸手探入衣领，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U盘，紧紧攥在手心，滚烫的体温似乎也无法温暖它冰冷的金属外壳。
“他起疑了。”孙副官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我知道。”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但他没有证据。我们必须尽快分析这些数据，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找到更有力的突破口。”
轿车很快驶入市区，在一处隐蔽的安全屋停下。
霍霆风早已等候在此，见两人进来，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
苏瑶将U盘递给他：“东西到手了，但过程有点惊险。赵国强撞见了我们。”
霍霆风接过U盘，神色凝重起来：“他没发现什么吧？”
“应该没有，但我们必须假设他已经开始怀疑。”苏瑶揉了揉眉心，“立刻破解，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霍霆风不再多言，迅速将U盘接入一台经过特殊加密的电脑。
三人围在屏幕前，紧张地等待着。
加密数据被逐层解开，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记录展现在他们眼前。
伪造的采购合同，虚构的物资清单，天文数字般的资金通过数十个皮包公司，如同涓涓细流般汇入境外数个隐秘账户。
每一笔交易都清晰标注着日期、金额、经手人代号以及对应的“项目名称”。
“这是……完整的洗钱链条！”霍霆风倒吸一口凉气，“赵氏兄弟的胃口也太大了！”
苏瑶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项目名称，大部分都是她从未听闻的，显然是精心伪造的。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一个标注为“边境支援物资补充——三号仓库”的项目时，瞳孔骤然收缩。
“等等！”她指着那个项目，“这个日期，十年前……三号仓库……”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调出之前韩参谋提及的“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的零星信息。
虽然原始文件失踪，但一些相关的附属记录和人员调配信息还在。
“霍参谋，帮我查一下，十年前负责三号仓库物资入库和封存的老员工，尤其是那些现在已经退休或者调离的。”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霍霆风手指翻飞，很快，一份名单出现在屏幕上。
苏瑶的目光逐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周启明。
一个在后勤部工作了近四十年的老工人，三年前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休，为人低调，不喜与人交往。
根据零星的档案记载，十年前那份“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执行期间，周启明恰好是三号仓库的主要管理员之一，负责的就是那批“应急物资”的看管。
如果赵氏兄弟通过伪造采购项目向境外转移资金，那么那些所谓的“应急物资”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只是用劣质品充数。
而周启明，作为当年的亲历者，或许知道些什么。
苏瑶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不仅仅是赵氏兄弟经济犯罪的证据，更可能牵扯出父亲当年审计未尽的真相！
那份失踪的“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恐怕就是掩盖这一切的关键。
“孙副官，你立刻去查一下这个周启明的近况，住址，家庭成员，日常活动规律，务必隐秘，不要惊动任何人。”苏瑶果断下令。
“是！”
苏瑶转向霍霆风：“霆风，这份U盘里的数据，再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线索，尤其是关于陈秘书和那个军火贩子的联系，已经足以构成初步的证据链。赵国强今晚的出现，说明他很警觉，我们不能再等了。”
她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楚督察的号码。
“楚督察，我是苏瑶。我这里有重大发现，涉及赵国强和赵国兴兄弟的严重经济犯罪。证据显示，他们可能利用十年前的‘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进行掩护，非法向境外转移巨额资金。”苏瑶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我需要你协助，有一个关键人物，可能知道当年的内情。他的名字叫周启明，原后勤部三号仓库管理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楚督察果决的声音：“明白了。我会立刻向上面汇报，申请对周启明的正式询问许可。苏副处长，一旦许可下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那边务必注意安全，赵国强不是易与之辈。”
“我明白。”苏瑶挂断电话，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赵国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现在，我要亲手撕开一个缺口。
而周启明，或许就是那第一缕撕破黑暗的晨光。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对周启明的询问，将会揭开一个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为庞大和复杂的黑幕。
只是，这位老工人，他会开口吗？
他又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而那份失踪的“边境应急物资调配计划”的真正内容，依然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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