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停好车，走了没几步，旁边就有个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问余家诚：“你可认得我是谁？”
余家诚脱口而出：“你是小五！”
小五比余家诚大几岁，应该接近五十了，论面相属于比较显年轻的。
余家诚能认出他来并不稀奇，因为二十多年来，他的轮廓竟然基本没变化。以前胖乎乎的，现在还是胖乎乎的。
他叫小五，因为他上面有四个哥哥。
他的大哥，在余家诚的印象里，好像是个疯傻之人，但不是天生的。据说原本是个极聪明之人，读了不少书，是个文化人，受了刺激才变得疯傻。每年大半时间都要出去流浪，最后一次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消息。而余家诚对他的印象，其实来自于别人在他失踪后的讨论，在脑子里并无这个人的影像。
小五的二哥，余家诚就完全没印象了。
小五的三哥是个兽医，也是个文化人。因为个子不高，农村人又喜欢互相起外号，常被人当面直呼三矮子。
他的四哥叫四毛，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自己从外面谈了个四川妹子回来，恩爱但又经常吵架，因为连生了几个女儿。年前舅妈到六安时还谈起他，说他老婆后来回四川娘家把环去掉，回河沿，怀孕后又躲回娘家，终于帮四毛生了个儿子。
四毛在当时确实是个能人。当时河沿还没通电，他把四川妹子带回来后，为了不让老婆因为语言与周围人不通而无聊，买了黑白电视（只有黑白电视的年代），又买了大电瓶，白天到孔店镇上去充电，晚上回来用。结果半个村子的孩子都挤到他家去看电视，余家诚也是其中一个。
看余家诚轻松说出了小五的名字，旁边有个男的来了兴趣，也来问余家诚可记得他是谁。
余家诚对他的面相全无印象，但结合他说话时带一点捉弄的神态，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是计划！”。他还应该有个弟弟叫“志愿”。
余家诚对“计划”说话生态的熟悉感并非来自于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和长健结婚这两次来河沿，这两次余家诚都不记得见过这个“计划”。
余家诚之所以能一口喊出“计划”这个名字，是因为当“计划”和自己说话时，一副更久远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在余家诚脑海中浮现：瘦小的自己走在河沿村里，旁边另有一个少年冲自己大喊“软～软～软！”。
余家诚打小在许多方面都比同龄人厉害，比如到河里摸鱼、捕水蛇去卖，所获往往能有同龄人的两倍。但偏偏走路慢腾腾的，不符合少年人活泼的个性。
余家诚现在回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开始读课外书的时间比较早，有时走路也看。而且书读多了，难免思考的问题也多，看到什么都要想一想，走路时就不能集中注意力。
因为余家诚走路比同龄人慢，显得软绵绵的，有一段时间，这个“计划”，看到余家诚走路就会在旁边大喊“软～软～软！”。
他又比余家诚大两岁，比余家诚高大许多（各自成年的现在，他还是比余家诚高不少），有时拍着余家诚肩膀喊余家诚“阿软”，余家诚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余家诚看着他有一点捉弄的眼神，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冲自己大喊“软～软～软！”。
从小五和计划身边越过，就来到了紧挨着舅舅家西边邻居的门口，一对老夫妻坐在凳子上，男的在抽烟，女的在摘菜。
舅舅家邻居，其实也就是余家诚小时候的邻居。男的虽然比以前老了许多，但面相与胖瘦都没多大变化，加上又是坐在他自家门前，余家诚一眼认出他是闫其军爸爸闫如雪。他的儿子闫其军，有时与余家诚在抖音上互动。
女的余家诚一开始还真不敢说她是谁，但她主动停止摘菜来和余家诚母子打招呼，跟余家诚说：“认不出我了吧？我是小军妈妈！”。
她的变化太大了，比以前瘦得太多了。与三十多年前余家诚与她做邻居时相比（余家诚同样不记得前两次来河沿时有没有见到她），完全由一个胖瘦适中的中年妇女变成了一个干瘪的老妇人。
闫其军妈妈接着又跟余家诚说，我以前跟你妈关系最好了，经常一起下地干活……
是的，因为两家是紧挨着的邻居，来往最多，所以余家诚能记得三十多年前她的样子。余家诚还记得她的女儿，闫其军的妹妹闫其妹，比自己大一岁，小时候常被她追着打。
闫其军家是紧挨着西边的邻居，再往西是小五家，然后是计划家。
计划，大名叫“闫其划”。小五和闫其军是亲堂兄弟，也是“其”字辈。论起来，这些人余家诚都得叫一声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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