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水乡有个安平县。这地方水网密布,河汊纵横,一到夏天,满眼都是碧绿的荷叶和粉嫩的荷花,风景是极好的。可就在这么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却出了件让老百姓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怪事的主角,是安平县的县太爷,姓张,名远。张太爷是个好官,年方四十,为人清正,断案如神,把个安平县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老百姓都尊称他一声“张青天”。可就是这么个张青天,有个谁也琢磨不透的毛病——每逢月圆之夜,必定会失踪。
这事儿得从半年前说起。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县衙里的老更夫。那晚也是十五,月亮圆得像个银盘,老更夫半夜打更,路过张太爷书房,发现里面黑灯瞎火,人不见了。他以为太爷歇息了,没在意。可到了三更天,他听见后院“扑通”一声水响,吓了一跳,提着灯笼跑去一看,只见张太爷正从荷花池里爬上来,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脸色煞白,嘴唇发青,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老更夫赶紧上前扶住,连声问:“太爷,您这是怎么了?掉水里了?”
张太爷却像是没听见,任由下人把他扶回房,换了身干衣服,就一头栽在床上,昏睡过去。第二天醒来,问他昨晚的事,他只说自己做了个噩梦,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此,这怪事就固定下来了。每个月圆之夜,张太爷都会准时失踪,三更过后,必定浑身湿透地回来,神情疲惫,像是跟人打了一宿的仗。家里人急得团团转,请遍了名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的说是中了邪,有的说是撞了鬼,渐渐地,县太爷“月圆夜会水鬼”的流言就在民间传开了。老百姓虽然敬重张青天,但心里也犯嘀咕,一时间,安平县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
县衙里有个年轻的捕快,叫李四,为人胆大心细,跟张太爷感情最好,眼看太爷一月比一月憔悴,他心里跟刀割似的。他下决心,不管下面是龙潭还是虎穴,这个月圆夜,他非要跟去看个究竟。
到了这天晚上,李四悄悄藏在自己房里,眼睛死死盯着张太爷的窗户。戌时刚过,就见张太爷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走出来时,跟平时判若两人。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双脚离地,飘忽忽地就往后院走去。李四吓得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只见张太爷径直走到后院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旁。这井据说直通城外的安平河,早就废弃了。李四心想,难道太爷要投井?他正要冲出去,却见张太爷身子一缩,竟像一条鱼似的,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井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李四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下去。井水冰冷刺骨,可奇怪的是,他非但没被淹死,反而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他,往下沉去。耳边是咕噜咕噜的水声,眼前却一片光明。不一会儿,他就觉得身体一轻,从水里钻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合不拢嘴。
这里竟然是河底!头顶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透过水层,洒下柔和的光晕。四周没有水,而是用发光的珊瑚和珍珠搭建的一座精巧亭台。亭子里,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张太爷正襟危坐,对面坐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袭青衣,长发如瀑,肌肤胜雪,美得不似凡人。她正低头落子,神情专注,气质清冷如月。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厮杀正酣。
李四这才明白,原来张太爷不是中了邪,而是来这河底与人下棋!可这是什么地方?这女子又是谁?他不敢出声,躲在一块巨大的珊瑚后面偷看。
一局棋罢,张太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又输了。王妃的棋艺,真是高深莫测,张某佩服。”
“王妃?”李四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一个传说。百年前,本县曾有一位王妃,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只因被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最终在安平河投水自尽。难道说……
只听那青衣女子幽幽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脆又带着一丝哀愁:“张大人过誉了。不过是百年光阴,无所事事,只能在棋盘上打发时间罢了。你的棋力,精进很快。”
张太爷苦笑道:“精进又有何用?每月一来,筋疲力尽,回到阳间还被人当成疯子。王妃,你我这棋约,究竟要到何时才是个头?”
青衣女子抬起眼,目光望向头顶荡漾的波光,轻声说:“等你赢了我,这棋约自然就解了。张大人,你可知我为何邀你下棋?”
张太爷摇摇头。
女子继续道:“我本是前朝靖王妃,因宫廷内斗,被诬与人私通,百口莫辩,唯有投河以证清白。我死之后,怨气不散,魂魄被困于此河底,百年不得超生。我恨,恨那奸佞小人,恨那世间不公。这股怨气,化作了一局‘天残棋’,我解不开,也走不出。百年间,无数人误入此地,都被我的怨气所伤,唯有你,张大人。”
她顿了顿,看向张太爷,“第一次你落水,本该魂归西天。可我发现你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能中和我的怨气。我便与你立下棋约,你若能以你的正气和智慧,破了这局‘天残棋’,我的怨气便能化解,得以投胎转世。而你,也能摆脱这每月之苦。”
李四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这背后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他再看张太爷,脸上满是同情和敬意。原来太爷不是在玩乐,而是在用自己的精气神,去化解一个百年冤魂的执念。
张太爷沉默了许久,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青衣女子一拱手:“原来如此。是张某误会了王妃。既然如此,这棋,我定会用心去下。请!”
新的棋局又开始了。这一次,张太爷下得格外沉稳,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李四看着看着,仿佛看到的不是棋盘,而是一个个诡谲的朝堂,一次次阴险的构陷。那黑子是奸臣的步步紧逼,白子是王妃的苦苦支撑。而张太爷,此刻就像一个公正的判官,在棋盘上为百年前的冤案重审。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青衣女子轻声说:“天亮了,张大人该回去了。”
张太爷点点头,站起身,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又化作一道水光,消失在井里。李四也赶紧跟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回到了后院,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
从那以后,李四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在每月月圆夜,为张太爷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和一碗热姜汤。他发现,张太爷虽然每次回来依旧疲惫,但眼神却越来越亮,脸上的愁容也渐渐散去。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这一年的中秋,月色格外皎洁。张太爷又去了河底。李四在家里坐立不安,他有种预感,今晚会不一样。
三更刚过,张太爷回来了。这一次,他没有浑身湿透,衣服只是微微有些潮。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精神饱满,步履稳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狼狈。
“太爷,您……您赢了?”李四激动地问。
张太爷笑着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赢了。我总算,替她讨回了公道。”
他告诉李四,最后一局,他下出了一步石破天惊的棋,不仅盘活了自己的大龙,也将对方逼入绝境。那一刻,棋盘上金光大作,青衣女子的身影变得璀璨夺目。她对着张太爷盈盈一拜,脸上是百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多谢张大人,为我百年沉冤,画上句号。此恩此德,来世再报。”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河底。那座珊瑚亭台也随之不见,河底恢复了原本的黑暗与寂静。
从此以后,张太爷再也没有在月圆夜失踪过。安平县的风言风语也渐渐平息。只是每逢月圆之夜,张太爷总会独自一人,来到安平河边,对着那轮明月,洒下一杯清酒。
他知道,在某个地方,一个善良的女子,终于摆脱了怨恨,迎来了她应有的新生。而这段奇特的“月圆棋缘”,也成了安平县老百姓口中,一个关于正义、执念与救赎的,永远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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