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冥沉浸算计，心神激荡之际——
“吱呀——”
他寝宫那沉重的大门，竟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谁？！”
司冥猛地一个激灵，骤然从蒲团上弹起！
他正处于谋划不道的关头，心神紧绷，这突如其来的打扰让他心脏狂跳，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他霍然转头，警惕的目光猛地射向门口！
逆着门外透入的光线，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内，身形不算高大，却自带一股沉稳气度。
正是他的师尊，天魁宗宗主——魁皇！
司冥知道师尊来此为何，可他才苏醒，还没有准备。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悸与慌乱，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弟子司冥，拜见师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伤后的沙哑，听起来并无异常。
魁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乖徒儿，为师此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两人来到殿内一侧的沉香木桌旁坐下。
司冥垂着眼眸。
“不知……师尊找弟子，所为何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暗中观察着魁皇的神色。
魁皇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桌上侍奉弟子早已备好的灵茶，轻轻呷了一口。
方才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司冥，缓缓开口：
“呵呵，为师倒想问问你……”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你那日祭出的那具……黑色的傀儡，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了！
司冥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问题果然还是被问起了。
他沉默了下去，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知道自己那具人傀的炼制之法偏向魔道，在绝大多数正道修士眼中，已属禁忌范畴。
虽然并非需要直接活祭生魂那般极端，但也绝非光明正大之术。
此刻直面师尊的询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解释。
承认？恐遭厌弃。隐瞒？又如何瞒得过师尊这等法眼？
关键是被陆灵碾压了，他没有展现出属于自己的价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弟子……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魁皇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微微一笑，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
“好啦，不必如此紧张。为师并非来兴师问罪的。”
这温和的态度让司冥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魁皇继续道：“既然你不知从何说起，那便换个方式。
你既入我魁门，身为天魁宗嫡传，那你便与为师说说，我战魁一脉的修行，核心为何？
我宗傀儡之术，与外界寻常傀儡之道，根本区别在何处？”
司冥闻言，心中稍定，虽不明师尊深意，但还是依言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缓缓道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回师尊。
我天魁宗战魁一脉，源自两万年前，开山鼻祖‘战魁子’前辈所创的独门秘术。
其核心，并非追求炼制材料的稀缺与高贵，而在于……契合自身意志。”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傀儡之中孕育的灵智，并非外来强加，亦非简单的机关驱动。
而是以修士自身的神魂意志为引，辅以秘法，逐步蕴养而生，可谓是与修士心意相通、宛若一体的特殊‘分身’。
此乃我战魁一脉区别于外界傀儡之道的最根本之处，亦是吾等强大之基。”
听到司冥这番话，魁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再次伸手，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说得好！记得很清楚，看来未曾懈怠。”
他的笑容变得愈发深邃，看着司冥的眼睛，语气郑重了几分：“既如此，那你便更应明白。
你要修行何种具体的傀儡之术，炼制何种形态的战魁，用的是何材料，走的是何种偏锋……
这些，为师其实并不在意，也懒得过多干涉。”
司冥猛地抬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魁皇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你只需记得，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是对是错，是正是邪，只要你一日承认是我天魁宗弟子，一日尊我为师，那么……你便是我天魁宗之人！”
“宗门，便是你的后盾。为师，便是你的靠山。
只要你不做出背叛宗门、欺师灭祖之事，些许修行路上的‘争议’……
宗门自会为你担下！”
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司冥心中炸响！
他彻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魁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可是……师尊，”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您……您就不怕弟子修行的，是那为世人所不容的……魔道之法吗？就不怕弟子给宗门引来滔天大祸吗？”
魁皇闻言，却是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这与为师何干？与宗门何干？”
他语气淡漠，却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酷与……通透：“为师只是你的师尊，授你道法，予你庇护，并非你的娘亲，无需事事为你操心，为你选择那所谓‘最正确’的道路。
你的修行如何，未来是登临绝顶还是堕入深渊……说到底，与我的关系，并不大。”
“我只需要确认，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天魁宗弟子，是否还认我这个师尊。至于其他？呵呵……”
魁皇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讥诮：“傻孩子，你以为这天下有多少人真正在乎你修行的是什么？在乎你是正是邪？
除了你的死敌或是至亲，谁会整日盯着你？
甚至……宗门之内，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还期待着你被天道厌弃，被正道追杀呢！”
“为何？”司冥下意识地问。
“因为你这条路走到了巅峰，宗门的庇护会反哺宗门。
可宗门在你身上看不到未来，那你就是魔道，就会被清理门户。
你也算是有见识的，你可曾见有人说过上古屠杀百万凡人的血滤剑仙是魔道的？”
魁皇的话语冰冷而现实，撕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了修行界最赤裸的规则。
“踏上了修行之路，你便会明白，除了你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人真正关心你的死活与对错！
利益，才是永恒！除了至亲，否则你无法带来利益，你就会死！”
司冥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番话，与他前世在神霄宗的经历，何其相似！
上一世，他的人傀儡技艺来自于神霄宗傀儡峰。
因为他对傀儡一道研究颇深，与傀儡峰长老和弟子建立了不小的交情。
可当他们真的知道了我会人傀儡了之后。
除了师姐陆灵会真心实意地规劝他、甚至不惜代价地维护他，宗门其他人……
那些长老，那些师兄弟，在他触及禁忌后，除了疏远、恐惧与指责，又何曾真正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他们关心的，不过是自身的清誉与自身的利益罢了！
魁皇看着他那副震惊的模样，笑了笑，站起身：“好啦，为师也不多说了。说多了，怕被年轻人讨厌。”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其实为师今日来，主要也不是为了探究你的秘密。只是想亲眼看看，确认一下……
我那宝贝徒儿，是否还被那功法影响着神志，心性是否依旧清明。
如今看来，虽受了些挫折，但脑子还算清醒，这就够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背负双手，悠然离去，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师徒闲谈。
殿门缓缓合上，将司冥独自留在了一片死寂之中。
魁皇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轰鸣！
“除了你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人真正关心你……”
“利益，才是永恒……”
“期待你被天道厌弃，被正道追杀……”
“只要你承认是宗门弟子，些许争议，宗门自会担下……”
本来与弟子拉近关系的话语，对弟子教育修行残酷的话语。
本来是鼓励弟子不用纠结魔道邪道，能修行好久一飞冲天，修行不好转回修战傀就行的规劝。
好像在司冥这儿打开了新世纪一般。
“呵呵……哈哈哈……”司冥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释然的明悟与疯狂！
“师尊……您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上一世，也就只有师姐那个蠢货，会那般不计代价地管束我、维护我！结果呢？
哈哈哈！结果就是被她所维护的一切背叛！真是天大的讽刺！”
“关心？正道？大义？全是狗屁！唯有力量！唯有握在手中的利益，才是真实！”
魁皇的“点拨”，彻底坚定了他的毒计！
“多谢师尊教诲。”司冥对着魁皇离去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
“未来待我将宗泽师叔那具完美的肉身，炼成人魁之后……或许……也该为您在弟子那最珍贵的藏品箱中，预留一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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