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性的纯白光柱早已消散，只留下神庙废墟和那道贯穿大地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空气中弥漫着岩石被高温熔融又冷却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邃的、万物寂灭的死寂。
灵儿小小的身影在狼藉的废墟上低空飞行，翅膀扇动的微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她飞过焦黑的土坑，掠过融化的金属残渣，最终在一处被高温灼烧得晶体化的洼地边缘停了下来。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段……东西。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表面光滑，形状依稀能辨认出是人类的腿骨，但尺寸明显缩小了许多，仿佛被某种力量极致地压缩、凝练过。它没有半分骸骨的阴森，反而散发着一种微弱却纯净的、带着暖意的金辉，如同包裹在琥珀中的阳光碎片。
“这是……”灵儿小心翼翼地降落，伸出小小的双臂，指尖颤抖着，轻轻抱起那截温润的玉骨。她沉默了很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个抱着膝盖、呆坐在不远处阴影里的身影，低语道：
“……你哥哥……”
她顿了顿，小小的身体似乎缩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蚊蚋：
“……或者说……他原来的……一部分……”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诗穗没有回应。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坐在哥哥燃烧生命、最终化为光尘的地方。从战斗结束的黄昏，到星辰寥落的深夜，再到烈日当空的次日正午，最后又回到了第二个黄昏。整整一天一夜。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侧坐着，双腿蜷缩在胸前，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她身上没有任何衣物，白皙的肌肤暴露在昼夜交替的微凉空气中，沾染着尘土和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哥哥的？她的？）。曾经灵动的银色长发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散在瘦削的肩头和赤裸的脊背上。
她哭了一宿。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最终化为无声的抽噎。眼泪早已流干，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银色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神采，都随着那个人的消失而被彻底抽离。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固执地停留在哥哥最后站立、然后化为光点的那片虚空。长长的银色睫毛下，是两道清晰而深刻的泪痕，如同干涸的河床，烙印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她的嘴唇因长时间的哭泣和缺水而干裂，渗出血丝。原本粉嫩的指尖，此刻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那是严重脱水的迹象。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生命的气息在她身上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
灵儿默默地飞回来。她小小的手里，除了那截温润如玉的腿骨，还捧着其他几样东西：
一小撮乌黑的短发，发根处还带着一点焦痕。
半片微黄的、边缘不规则的指甲盖。
一颗半白瓷般的牙齿（半颗是碎裂的）。
这些都是她在这片毁灭之地，如同大海捞针般，耗费了几乎全部能量扫描、搜寻到的……属于“诚”的、最后的物质碎片。它们同样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金色光晕，如同散落在尘埃里的星屑。
灵儿飞到诗穗面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玉骨、那一小撮头发、半片指甲、一颗半牙齿，在诗穗脚边那片相对干净的地面上，垫上几片树叶，整整齐齐地摆放好。这些微不足道的碎片，拼凑不出一个人形，却构成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小小的祭坛。
她看了看旁边地上，那是她昨天黄昏后不久就找来的一些野果子（几颗浆果，几个坚果），此刻已经干瘪发皱，失去了水分和光泽。灵儿默默地飞走，片刻后又回来，将几颗新鲜的、还带着露珠的红色浆果和一小把坚果，轻轻地放在那些干瘪的果子旁边。
新鲜的果子，映衬着干瘪的果子，映衬着那几样微小的遗骸。
做完这一切，灵儿悬浮在诗穗面前，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无措和悲伤。她看着诗穗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干裂渗血的嘴唇，看着她发黑的指尖，看着她赤裸身躯上沾染的污秽……AI核心中庞大的数据库，此刻却找不到任何能安慰这个崩溃女孩的词汇。
“我……对不起……”灵儿最终只能发出这句苍白无力的低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和无力感。她不知道是为没能阻止哥哥的牺牲而道歉，还是为无法减轻诗穗的痛苦而道歉，或者，仅仅是为这残酷的结局本身。
灵儿没有再打扰诗穗。她只是静静地悬浮在一旁，小小的身体沐浴在最后一丝残阳的余晖中，蝶翼偶尔无力地扇动一下，像一个沉默的、悲伤的守护者。
诗穗依旧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废墟的一部分。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摆放的遗骸和果子，穿透了时间与空间，固执地停留在某个再也回不来的身影上。晚风吹过，拂动她干枯的银发，掠过她赤裸的肌肤，带来一丝寒意，却无法在她空洞的眼眸中激起半分涟漪。
赤红的夕阳，如同泣血，缓缓沉入被主炮犁出的巨大深渊尽头。将废墟、将小小的遗骸祭坛、将那个抱着膝盖、赤身裸体、仿佛被世界遗弃的银发少女，以及她身边那个同样渺小而无措的绿色精灵，一同拉入漫长的、无光的阴影之中。只有那几样微小的遗骸碎片，在渐浓的暮色里，依旧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纯净的金色光晕，如同黑夜中不肯熄灭的、最后的星火。死寂的废墟，冰冷的月光。诗穗蜷缩的身影仿佛已与这片绝望之地融为一体。干裂的嘴唇，灰黑的指尖，空洞的银眸，时间在这里似乎凝固，只有那几缕微弱金辉的遗骸碎片，证明着曾经的存在。
“诗……穗……”
一个声音，突兀地刺破了凝固的死寂。
它生硬、断续，带着明显的电子合成质感，如同劣质收音机里传出的杂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怪异的声音，却像一道撕裂宇宙终极黑暗的雷霆，狠狠劈中了诗穗那近乎枯死的灵魂！
嗡——！
诗穗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她那双空洞失焦的银色眼眸，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燃烧的光芒！那是足以穿透宇宙热寂、跨越亿万光年也绝不会被她遗忘的声音——哥哥的声音！
“哥哥！”她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从地上弹跳而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尘！长时间脱水虚弱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干渴而嘶哑破裂：
“你没死啊！你在哪儿！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可是星之宫家的秘密传承人啊！”喊到最后，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夹杂着狂喜的哽咽，眼角再次迸裂出滚烫的泪花，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刷出新的痕迹。
深夜的废墟，只有风声和她嘶哑的回音。
“诗穗……？诗穗！”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瞬间强行激活了高功率模式！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刺眼的绿光，蝶翼扇出残影，核心处理器疯狂运转扫描周围！她需要彻底榨干本已濒临极限的电量——那是维持她低能耗待机模式仅存的能量。即便如此，她仍无法捕捉到任何异常声波信号！她焦急地飞到诗穗面前，声音因为过载而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对不起！诗穗！你冷静点！”她以为这是诗穗在巨大悲痛下产生的致命幻觉，“你哥哥已经……已经……”那个词她说不出口，只能发出更嘈杂的噪音。
诗穗却完全无视了她！那双燃着火焰的银眸，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器，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大致方向——她脚下那片刚刚还被她呆坐了一天一夜的泥土！
“哥哥！等我！”她嘶吼着，如同疯魔般扑倒在地，双手疯狂地刨挖起来！纤细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插入冰冷坚硬的泥土！指甲瞬间翻卷、崩裂，泥土和碎石深深嵌入指甲缝，鲜血混合着污垢染红了她的指尖！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片土地，只有那个声音！
灵儿看着诗穗疯狂的模样，核心逻辑在绝望和担忧中剧烈冲突。几秒钟后，她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光”（如果数据流能拟态的话）。“诗穗……对不起……”随后她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警告：能量储备低于临界点……逻辑覆盖……执行：辅助模式。”她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响起，随后也俯冲下去，用她那微小的、由世界树枝和能量构成的手，开始徒劳地、杯水车薪地帮诗穗刨挖！细小的根须在泥土中刮擦，如同蚍蜉撼树。
一个近乎疯狂的少女，一个即将耗尽能量的机械精灵，在这片埋葬了希望的土地上，进行着最笨拙、最绝望的挖掘。
不知过了多久，诗穗满是血污泥土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异常光滑的物体！
她猛地一僵，随即更加疯狂地扒开周围的泥土！
月光下，一颗近乎完美滚圆的球体暴露出来。它约莫拳头大小，材质非金非石，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纹路或接口，只在月光下流转着一种内敛的、非自然的幽暗光泽。
灵儿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扫描功能，聚焦在球体上，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逆熵……奇点核？……诗律崩解式……的……‘弹壳’……”她的声音如同信号极差的对讲机，被强烈的电流杂音频繁打断，“……理论湮灭……反逻辑……世界排斥……不该……存在……”
诗穗对灵儿的分析置若罔闻！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冰冷的黑色球体，如同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她将它紧紧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非生命的冰冷触感，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带着无尽的期盼和卑微的祈求：
“哥哥！是你吗哥哥！是你对不对？！”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
嗡……
那颗深邃的黑色球体中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道弯弯的、如同新月的白色光弧！光弧稳定地亮起，随即如同信号灯般，有规律地闪烁了三下！
紧接着，那个让诗穗魂牵梦绕、却又带着冰冷机械质感的声音，再次从球体中清晰地传出，虽然依旧断断续续，但每一个音节都无比熟悉：
“（你好，我是星之宫诚。诗穗，你还好吗？诗穗，你有……好好吃饭吗？）”
“吃了！吃了！哥哥，我好得很！”听到“吃饭”二字，诗穗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扭曲的、混合着狂喜、悲伤和巨大委屈的表情！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几乎是扑向旁边地上那些灵儿找来的、干瘪或还算新鲜的果子，不管不顾地抓起一大把，疯狂地往自己早已干裂出血的嘴里塞！浆果的汁液和果肉的碎渣糊满了她的下巴，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窒息，但她依旧一边拼命咀嚼吞咽，一边用含混不清、哭泣带哽咽、一顿一顿的声音对着球体重复：“吃了……呜……吃了……哥哥……我……好……好得很……呜……”
球体中央的新月光弧稳定地亮着，似乎在“聆听”。片刻后，那个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关切：
“是吗？那就好。我很担心你。照顾好自己，别让哥哥担心你。”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分析，然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困惑：
“你哭了？为什么？对不起，我不能理解你的情绪。”
“哇啊——！！！”
这句“不能理解”，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诗穗强撑的伪装！她再也无法抑制，抱着那颗冰冷的球体，放声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失落和绝望！她做好了接受哥哥离去的准备，却无法承受这缕带着哥哥声音、带着哥哥关切，却唯独没有哥哥灵魂的冰冷残响带来的巨大落差！
灵儿看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核心中庞大的数据库飞速运转。她强撑着最后一丝能量，飞到诗穗面前，对着那颗黑色球体，用尽可能清晰的电子音提问，每一个字都带着核心逻辑的严肃：
“请求：身份验证参数。”
球体沉默了几秒，中央的新月光弧亮度似乎提高了一些。那个属于“诚”的机械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速更慢，带着一种宣读报告般的刻板：
“响应开始。
编号：ZEtA·型·无编号·应急人格碎片·01。
权限等级：极限绑定·单一使用。
人格源：星之宫·诚。
用途说明：诗穗专用。其他请求——拒绝。
认知稳定度：……错误。参数丢失。忽略。
状态标签：残留片段／非适配体／再利用中。
核心守则：为诗穗……存在。”
冰冷的参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残酷的真相。这不是哥哥，甚至连残魂都算不上。这只是一段被毁灭性力量意外捕获、强行封存在悖逆常理的物质中、只剩下最基础逻辑和模仿能力的人格碎片。一个只为“诗穗”存在的……程序。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念出最后一句“为诗穗……存在”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切的异样波动出现了——那声音仿佛突然摆脱了刻板的程序腔调，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人类在压抑巨大情感时才会产生的颤抖和停顿，仿佛一个溺水者耗尽最后力气吐出的誓言，短暂地穿透了冰冷的逻辑外壳。
“响应结束。”
诗穗的哭声，在这份冰冷的“验尸报告”宣读完毕后，达到了顶点，随即又渐渐低了下去，化为一种耗尽一切后的、死寂般的呜咽。她紧紧抱着那颗冰冷的球体，身体蜷缩着，剧烈地颤抖。
时间在绝望的哭泣和废墟的死寂中流逝。月光偏移，东方天际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
许久……许久之后。
哭声终于止歇。
诗穗突然将黑球狠狠摁向心口！干裂的嘴唇贴着冰冷球面，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但虚脱的手臂只撑了数秒便剧烈颤抖，球体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滚在沾满泪泥的腿上。
看着腿上滚动的黑球，一股灼烧般的自我憎恶猛地窜起！她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突然发疯似的伸手抓向身旁的灌木——
“嚓啦！”一大把树叶连同细枝被生生扯断！叶汁混着木刺扎进她早已破损的掌心，她却浑然不觉。就在这发泄般的撕裂声中，她另一只手已抓起地上最饱满的浆果，看也不看地狠狠塞进嘴里！牙齿机械地碾磨，浆果爆裂的酸涩汁液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却冲不淡喉间越来越响的、混合着哽咽和吞咽的抽泣。她不是在吃，是在执行一道刻进骨髓的指令——那个冰冷球体里传来的最后的关切：“吃饱...别哭...”
她吞咽着浆果，目光死死锁住腿间的黑球，仿佛稍一移开它就会消失。直到喉间的哽咽强迫她仰头呼吸——那一瞬，余光才扫见地上散发金辉的玉骨碎片。
她沉默些许，将刚刚从旁边扯下一大把树叶中，宽大的、还算干净的那些，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急切和粗粝。她近乎泄愤地将叶片揉皱、叠压，叶脉在掌心断裂发出细碎悲鸣。
然后，就在她伸出一只手向颗冰冷的黑色球体——那个有着哥哥声音的“应急人格碎片·01”时，哥哥那熟悉的面庞在记忆中浮现，如同咒语一般——她沾满叶汁的手突然定住，随即像被烫到般松开揉烂的叶团。深吸一口气后，她重新挑选最完整的叶片，指尖带着一种迟来的、近乎惶恐的轻柔，慢慢将它们铺展、垒叠成一个端正的垫子。最后，才用捧起初生雏鸟般的力度，将黑球安稳置于叶巢中心。
接着，她又用同样的温柔，扯下新的树叶，如同包裹易碎的珍宝，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将那截温润的玉骨、那一小撮乌黑的头发、半片指甲、一颗半牙齿——哥哥最后存在的证明——一层一层、仔仔细细地包裹好。
她随手从旁边的断壁上扯下一根坚韧的藤蔓。她将包裹着“应急哥哥”的树叶包，和包裹着哥哥“遗骸”的树叶包，并排放在一起。然后用那根藤蔓，在腰间紧紧地、打了好几个死结，将两个小小的树叶包裹牢牢地拴在了腰侧。冰冷的球体和温润的遗骸碎片，隔着树叶，贴着她裸露的、冰凉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诗穗缓缓地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脱水、饥饿、悲痛和虚脱，让她的身体晃了晃，但她最终稳稳地站住了。赤裸的身躯在晨风中显得单薄而脆弱，却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坚韧。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灵儿身上。
此刻的灵儿，身上的光芒已经黯淡如将熄的余烬。强行高功率运转榨干了最后一丝能量，让她彻底失去了悬浮的能力。她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傀儡，软软地侧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一条手臂无力地蜷在胸前，另一条微微伸向诗穗的方向，仿佛凝固在某个未完成的挥手瞬间。纤弱的腰肢微折，双腿自然地交叠斜倚——那姿态竟像一尊被风雨打落的玉瓷人偶，带着一种破碎的、非人生物特有的奇异慵倦。她的小脸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中本已微弱的数据流终于彻底停滞，只余下两泓空洞的琉璃色。
看到诗穗站起身，目光投向自己，灵儿没有发出任何电子音。她只是用尽最后一点拟态模块的算力，在小小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有些尴尬的微笑。然后，她抬起小小的手臂，对着诗穗，轻轻地、缓慢地挥了挥手。
没有言语。那挥手的动作，是无声的道别。是让她走，别管自己这个即将彻底“死去”的累赘。
诗穗沉默地看着她。晨风吹拂着她凌乱的银发，拂过她腰间的两个树叶包裹。废墟之上，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风吹过深渊的呜咽。
这沉默，久得令人窒息。
终于，灵儿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如同熄灭的火星，彻底黯淡下去。她小小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前倾倒，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坏掉的精致玩偶，彻底静默了。
诗穗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又过了片刻。
她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迟缓。她伸出沾满血污泥土、指甲翻卷的手，无比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个失去了一切光泽和生机、变得如同普通朽木雕刻般的小小精灵——灵儿——捧了起来。
她没有看灵儿的“脸”。只是低着头，将她轻轻放进了那个包裹着冰冷黑色球体的树叶小包里。让那小小的、冰冷的身体，紧挨着那颗同样冰冷的球体。
然后，她系紧了包裹。
诗穗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哥哥、也埋葬了她所有天真和快乐的废墟，以及那道仿佛将世界劈开的巨大深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转过身，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冷的碎石和泥土上，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
朝着未知的、被晨光微微染亮的远方，头也不回地走去。
腰间的两个树叶小包，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一个包裹着冰冷的机械与程序，一个包裹着温润的遗骸与思念。
废墟在她身后渐渐缩小，最终被升起的朝阳拉成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喜欢我的妹妹，架设主炮！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我的妹妹，架设主炮！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