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山河书院后山的“翠微居”内，茶香袅袅，驱散了廖天澜周身沾染的、来自东瀛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戾气。蔡青青坐在他身旁，素手烹茶，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与终于等得良人归家的安心。
空间微澜，两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悄然出现。
一者碧裙如水，神光内蕴，正是闭关稳固了化神境界、气息愈发圆融深沉的甄霄弦。她眸中带着清亮笑意，对着廖天澜与蔡青青微微颔首，自在落座，仿佛只是出门访友归来。
另一者黑衣如夜，面具覆脸，则是刚从东瀛风暴中心抽身片刻的千夜。她沉默地立于窗边阴影处，如同融入背景，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露出她并非雕像。
廖天澜接过蔡青青递来的温茶，轻呷一口，目光扫过二女，最后落在蔡青青身上，缓缓开口，问出的却是与此刻温馨氛围截然不同的话题：
“我归来这些时日，遍观人间气象，山河无恙，百姓安乐，皆是辛帅与尔等百年心血之功。只是…有一事，始终萦绕于心。”
他放下茶盏，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当日辛帅于葱岭之巅，渡劫飞升，具体情形如何？你们…对那仙界，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室内温馨的氛围顿时为之一凝。
蔡青青轻叹一声，放下茶壶，眼眸中泛起回忆与一丝复杂之色：“那日情形，可谓惊天动地。辛帅引动九鼎山河力，以诗词入道，以剑意破虚，天地异象持续三日不绝，霞光瑞霭笼罩万里，葱岭草木皆受其泽，灵智初开者不知凡几。最后一道飞升仙光，纯粹浩大，接引之力沛莫能御，乃是正统的天道接引仙光，做不得假。整个修行界都为之震动，视为千古盛事。”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然而…正因其过于‘正统’，过于‘完美’，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 廖天澜目光微凝。
“嗯。” 蔡青青点头，“天地大劫时，仙界几乎袖手旁观，唯有最后关头才有一丝意念与微弱援手。其态度之暧昧，与其后如此‘热情’地接引辛帅，反差太大。且那仙光…美则美矣，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人’味？仿佛只是按部就班完成一道程序。”
甄霄弦接过话头，她刚突破化神，对天地能量的感知更为敏锐：“我虽未亲见，但出关后感应天地气机，回溯当日残留道痕，亦有同感。那仙光接引，规则森严，秩序井然，却…缺乏灵性。更像是一道冰冷的、预设好的飞升通道被触发，而非…仙界对有功德于天地的大能之士的诚挚召唤。” 她秀眉微蹙，“而且，据古籍记载，飞升仙界者，偶有能凭借秘法或强大法宝，向人间传递一丝模糊讯息。但辛帅飞升已五十年，音讯全无，彻底沉寂。这…极不寻常。”
一直沉默的千夜，此时也清冷开口：“空间波动记录显示，辛帅飞升时撕开的空间通道，另一端…并非固定的仙域坐标，而是…一片极其复杂、不断变幻、仿佛由无数规则交织成的…‘网’？或者说…‘过滤层’？其结构之精密复杂，远超寻常空间壁垒，更像是一种…甄别与引导并存的机制。”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尝试过以空间秘术追踪那通道消散后的残余轨迹，但其指向性在脱离此界后便彻底模糊，仿佛被更高层次的力量刻意掩盖或扰乱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的并非飞升的荣光与喜悦，而是一幅充满疑云的图景：一个在危难时沉默、却在事后按“规矩”接引功勋者的仙界；一道完美却冰冷的飞升程序；一个音讯全无的辛弃疾；以及一个似乎需要经过“过滤”才能进入的、入口飘忽不定的仙域。
廖天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金色符文缓缓流转。这些信息，与他心中的疑虑不谋而合。
“按部就班…程序…过滤层…音讯全无…” 他低声重复着这些关键词，忽然抬眼看向蔡青青，“青青，以天机盘推演仙界，结果如何？”
蔡青青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推演过，不止一次。但仙界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天道规则或屏障笼罩，天机盘所能窥见的，只是一片模糊的光明与浩瀚，任何具体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飞升者现状的讯息，皆被隔绝。强行推演，只会遭到反噬，仿佛…窥探仙界本身，便是一种禁忌。”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仙界的形象，在众人的描述中，变得愈发神秘、威严，却也…愈发令人不安。
廖天澜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遮雾绕的山峦，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高悬于所有世界之上的、谜一样的仙域。
“看来，这仙界，并非传说中那般逍遥自在、垂怜众生的乐土。”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其运行，自有其冷酷的规则。甚至可能…并非铁板一块。”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三女：“辛帅此去，是成了规则的一部分，享受那无边逍遥？还是…陷入了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境地？甚至…其飞升本身，是否也在某种存在的算计之中？”
这些问题，沉重而骇人。
甄霄弦深吸一口气：“你欲如何？”
廖天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人间之事，已大致安定，有你们在，我放心。这仙界之谜，辛帅安危，我需亲自去弄个明白。”
“不可！” 蔡青青立刻出声反对，眼中满是担忧，“仙界情况未明，凶险难测！你刚归来不久，岂可再履险地！”
甄霄弦也蹙眉道：“纵然你如今身合天道，修为深不可测，但仙界底蕴远超想象，贸然前往，实非良策。”
千夜虽未说话，但紧绷的身体语言也表达了同样的反对。
廖天澜看着她们，脸上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那笑容中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断：“放心，我并非要立刻打上门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会先寻一处稳妥之地，尝试感应仙界气息，看看能否与辛帅建立一丝联系，或者…找到那‘飞升通道’的些许规律。”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况且，我总觉得，当年我能融合天道碎片归来，与仙界那最后的援手或许也有一丝关联。此事不弄清楚，我道心难安。”
见他心意已决，三女皆知再难劝阻。蔡青青眼中含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一切小心。”
甄霄弦与千夜也默默点头。
廖天澜上前，轻轻握住蔡青青的手，又对甄霄弦和千夜投去感谢的目光。
“在我回来之前，人间，就交给你们了。”
仙阙疑云，前路未卜。但廖天澜的目光，已再次投向那更高远、也更危险的世界。探索仙界的征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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