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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棣走出那片散发着铁锈和绝望气息的废弃仓库区时，城市边缘的天空已经透出了一丝灰白。他揣着那份签了“张百忍”大名的《人间劳务派遣标准合同（草案）》，像揣着一份刚签收的快递单，脸上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慵懒。麻烦暂时摁住了源头，但他心里清楚，摁住一群饿急了眼、又丢了编制和力量的神仙，跟摁住一窝随时可能炸毛的流浪猫区别不大。最让他心神不宁的，还是心口那点时不时冒出来的、毛茸茸的空落感。
他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桌上那桶泡面早已凉透，凝结的油脂浮在浑浊的汤面上，散发着一股令人反胃的隔夜气息。唐棣看都没看，随手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他拉开吱呀作响的椅子坐下，破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亮起，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点开几个本地论坛和租房网站，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搜索着“旺铺转让”、“小店面升级”、“带后院”、“租金便宜”之类的关键词。
“唐记奶茶店”那点小地方，别说收留神仙搞“再就业培训”，多来两个客人转身都困难。麻烦既然可能找上门，不如…未雨绸缪？虽然这“绸缪”本身也挺麻烦的。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动辄五位数的转让费和租金，感觉心口那点空落感旁边，又添了点沉甸甸的堵。
与此同时，在某个凡人科技无法触及、信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维度夹缝里，一个界面粗糙得仿佛上世纪九十年代遗物的论坛，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服务器风暴”。
论坛的抬头用闪烁着不稳定灵光的古篆写着：【三界通幽残存节点互助交流版（临时）】。背景是粗糙的、像素化的祥云纹路，加载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动不动就卡出乱码或者干脆一片雪花。
一个帖子，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核弹，被顶在首页最上方，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不断跳动的【爆】字图标。发帖人Id：`雷公在线求充电（信号弱）`。
标题：【惊爆！那个男人回来了！在xx市摇奶茶！还把陛下给…（有图有真相！速进！）】
帖子正文：
`各位仙友！紧急！紧急！`
`坐标：人间界，xx市，老城区，“唐记奶茶店”！`
`目标人物：一个看着二十出头，人畜无害的奶茶店小工！`
`但！是！兄弟们！姐妹们！眼睛擦亮！那是伪装！是伪装啊！（破音）`
`就是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万年前撕了南天门跑路的！让整个天庭都装死的！那个男人！寂！灭！仙！尊！他！回！来！了！`
`证据1：他手里有根破电击棒！滋滋漏电！但老子靠近一点，感觉元神都在抖！绝对是那玩意儿！（别问我为啥知道！）`
`证据2：他张嘴就问玉帝工资还发不发！还问仙界是不是破产清算了！不是他还能是谁？！（陛下当时脸都绿了！图在下面！）`
`证据3：最劲爆的！陛下被他逼着签了份人间劳务合同！（偷拍图2！陛下手都在抖！）`
`兄弟们！姐妹们！天塌了！不，天早就塌了！现在地基也裂了！咋整？！在线等！挺急的！信号太差发图好慢！`
下面，是两张极其模糊、充满噪点、仿佛用几百年前的古董留影石拍的照片。
第一张：一个穿着皱巴巴廉价西装、头发油腻、满脸惊恐绝望的中年男人（玉帝），瘫坐在一张破办公椅上，背景是堆满方便面桶和破烂纸箱的废弃仓库。他面前摊开的账本上，一个巨大的红零蛋触目惊心。照片角落，还能看到半截秃了毛的破扫帚和一个打地铺的身影。
第二张：还是那个中年男人，正哆哆嗦嗦地在一份文件上签字。文件标题勉强能看清《人间劳务派遣标准合同（草案）》。拍照角度极其刁钻且手抖，但那份屈辱和恐惧感几乎要溢出屏幕。
这两张图，尤其是第二张玉帝签合同的屈辱画面，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瞬间让这个卡顿的论坛彻底沸腾！回复刷屏的速度快得让本就孱弱的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乱码和“连接超时”的提示疯狂弹出，又被人顽强地刷新顶掉。
【1楼（瑶池前台小荷花）：沙发！什么？！寂灭仙尊？！他不是早就被时空乱流绞碎神魂，彻底湮灭了吗？！我当年还偷偷在蟠桃园给他留了个最小的桃子当祭品呢！（惊恐捂嘴.jpg）】
【2楼（卷帘大将下岗再就业）：卧槽槽槽槽！真的假的？！雷公你丫是不是被凡间高压电打傻了？！陛下…陛下他老人家签…签合同？！还劳务派遣？！（服务器卡顿…正在重新加载…）】
【3楼（千里眼（信号差版））：图呢？！图呢？！急死我了！陛下真签了？@雷公在线求充电（信号弱） 兄弟，图加载不出来啊！急！在线做法求信号！】
【4楼（顺风耳（杂音大））：滋啦…听到了…滋啦…xx市…滋啦…奶茶店…滋啦…仙尊…滋啦…陛下…滋啦…哭腔…滋啦…完了完了…滋啦…（信号丢失）】
【5楼（兜率宫炼丹学徒-待业）：啊啊啊啊啊！图加载出来了！真的是陛下！那个零蛋！那个泡面桶！还有那个合同！‘甲方负责人：张百忍’！我的道心！碎了！稀碎！（吐血三升.gif）】
【6楼（月老-红线滞销求回购）：等等！重点歪了啊！重点是寂灭仙尊！那个男人！他在摇奶茶？！他老人家…在人间界…卖…卖奶茶？！（震惊到红线打结.jpg）他当年可是…可是弹指间星河倒转，万道成空的主儿啊！这反差…我…我cpU干烧了！】
【7楼（财神-穷得叮当响）：@雷公在线求充电（信号弱） 兄弟！大兄弟！奶茶店地址再发一遍！详细地址！门牌号！我这就去！去朝圣…啊呸！去应聘！仙尊他老人家店里还缺不缺会计？！我算盘打得贼溜！自带金算盘（镀铜的）！（双眼放光.jpg）】
【8楼（天蓬元帅-代驾中勿扰）：楼上财神你闭嘴！要抱大腿也轮不到你！仙尊！尊上！您缺不缺保安？！我老猪…啊不，小朱！皮糙肉厚抗揍！当年掌管天河十万水军…（虽然现在连个电瓶车都快买不起了）…经验丰富！（努力推销自己.jpg）】
【9楼（哮天犬-饿）：汪！汪汪！（翻译：地址！饿！想吃仙尊摇的奶茶！有没有肉骨头味儿的？）】
【10楼（匿名用户（瑟瑟发抖））：完了完了完了…我…我当年在南天门当值，好像…好像拦过他一次…虽然被他一个眼神瞪晕了…他…他老人家不会记仇吧？（抱头蹲防.jpg）】
【11楼（蟠桃园土地-桃核换钱）：楼上+1！瑟瑟发抖！我…我万年前好像…好像不小心踩过他袍子角…虽然当场就跪了…他…他应该…大概…也许…不会把我做成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吧？！（惊恐想象.jpg）】
【12楼（匿名用户（绝望））：珍珠奶茶…（突然觉得手里的泡面不香了）…楼上别说了！有画面了！仙尊他老人家当年可是…可是连混沌魔神都拿来点天灯的狠角色…做成珍珠…嘶…（倒吸一口凉气）】
【13楼（匿名用户（冷静分析））：都冷静！分析一下！仙尊为何此时归来？还偏偏在仙界破产清算的当口？他开奶茶店，收留…或者说‘管理’我们这些落魄仙神，意欲何为？是慈悲？是布局？还是…清算？（细思极恐.jpg）】
【14楼（九幽观察者（阴冷））：哼，寂灭…万载岁月，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么…归来就好…（意味深长）】
【15楼（织女-缝补改衣）：@雷公在线求充电（信号弱） 雷公大哥！仙尊…仙尊他老人家店里缺不缺缝纫工？我手艺可好了！能绣花能改裤脚！仙袍…哦不，凡人的衣服也能改！（努力展现价值.jpg）】
【16楼（赤脚大仙-鞋丢了）：地址！地址！谁再发一遍详细地址！xx市老城区哪个旮旯？！导航导不到啊！急！在线等！（光脚狂奔.jpg）】
【17楼（匿名用户（考据党））：等等！我记得上古残卷提过一句，寂灭仙尊自我放逐前，身边好像跟着一只…呃…毛茸茸的？跟宠？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帖子突然闪退）】
【18楼（雷公在线求充电（信号弱））：回复@千里眼（信号差版） 地址：xx市老城区梧桐巷弄到底，门口有串破贝壳风铃的就是！@所有人 别挤！服务器要炸了！还有！谁有充电宝借我一个？！凡间这破身体耗电太快了！在线等！急！】
【19楼（匿名用户（弱弱问））：那个…仙尊他老人家…店里wiFi信号好吗？（重点错）】
【20楼（匿名用户（惊恐回忆））：万载玄冰为骨，寂灭神雷为髓…他当年那柄剑…嘶…现在变成了电击棒？！（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
论坛彻底疯了。惊恐、八卦、抱大腿、回忆杀、阴谋论、求职信…各种信息混杂着乱码疯狂刷屏，服务器不堪重负，页面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被无数焦躁的神念（和微弱的灵力）强行刷新。昔日高高在上的仙神们，此刻为了一个奶茶店打工仔的地址和一份“再就业”的机会，在这个卡顿的原始论坛里吵翻了天，恐慌与荒诞交织，构成了一幅“后破产时代”仙界众生相的绝妙讽刺画。
“寂灭仙尊在摇奶茶”和“玉帝签劳务派遣合同”这两个关键词，如同两颗超级炸弹，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角落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并注定将冲击波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人间，xx市老城区，梧桐巷弄深处。
唐棣关掉了电脑屏幕，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那些动辄上万的转让费让他有点烦躁。他起身，走到狭小的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旧窗。
外面天色阴沉，闷热的空气沉甸甸地压着，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
唐棣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天气。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萦绕着他。不是心口那点熟悉的悸动，也不是空间节点的引力。更像是…无数道微弱、杂乱、带着各种情绪（惊恐、贪婪、好奇、绝望）的“视线”，正从四面八方、从某些难以理解的维度缝隙里，隐隐约约地聚焦过来，落在他身上，落在他身后那个小小的“唐记奶茶店”招牌上。
麻烦的气息，如同这闷热的空气一样，越来越浓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破旧电击棒冰凉的塑胶外壳。棒体内部，几缕微弱的蓝白色电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受控制地窜动了一下，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清晰。
唐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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