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路过的正义的伙伴。”
我站在一之濑的房门前，顺手敲了敲门。
感受到门后有人在，但门没有打开。
“一之濑，能听见吗？”
没有回应。
“开不打开门由你决定，反正这样也能说话，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门缓缓地静静地打开了，门后的一之濑……看上去非常憔悴。
“该隐君……你来了啊。”
“我是来施魔法的。而且我们还拉过钩，没理由不来。”
“……这种事，本不该拜托你的。”
“没关系，让我耍帅一次吧。”
听我这么说，一之濑脸上稍微浮现出一点柔和的表情。
走进玄关，我感受到房间很昏暗，不知是房间本身如此，还是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影响。
“可以开灯吗？”
她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那就这样吧。
我们面对面坐下，一之濑像是被什么耀眼的东西刺到了一样，躲避着我的视线。
于是我绕到她身后转过身去，她则抱着一个抱枕坐在地毯上，我也顺势坐下。
现在，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只能听到声音，以及背后还能感受到淡淡的温度。
“一之濑。”
“……怎么了？”
“唔……我们聊点什么好呢？”
“欸？”
“虽然是我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但说到底，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怎么做。”
“我啊……”
她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表达。
“该隐君，你有后悔过吗？”
“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呢。”
“啊……是吗？真有点意外。”
是吗？我倒觉得，没有后悔过的人，世上一个也没有吧。
当我无法救下某个人时，我会无数次地想：要是自己再多锻炼一点，要是能更早变强就好了。
而且，连师父都无法避免的后悔，我又怎么可能例外？
“我现在……非常非常后悔，因为我做了件无可挽回的傻事。如果给你说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希望我不会薄情到那种程度。”
沉默
我没有继续开口，只等待背后的她做出回应。
一丝轻微的动叹息后
“……我，偷东西了。”
她像是把什么从内心掏出来般，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这样说着。
“嗯，继续说吧。”
“你不责怪我吗？”
“现在是你面对过去的时候。”
比起我和师父干的事，偷窃算什么啊？
嘛，现在先不提这些，还是老实听她的故事吧。
“我家是单亲家庭，和妈妈、妹妹三人一起生活……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幸。但妈妈一个人养我们两个，总是很辛苦。”
妈妈啊……那是个遥远的存在。
我记得自己只和她共度过短暂的时光。
飞机失事时，她毫不犹豫地把我塞进冰箱，最后还对我露出微笑……
“所以我想着中学毕业后就出去工作。上高中也要花很多钱。我想工作帮妈妈减轻负担，好让妹妹能顺利上学……但妈妈反对了。”
对母亲来说，她肯定希望两个孩子都能继续升学，而不是只顾其中一个。
“后来我知道就算没钱，只要努力学习就能申请奖学金，于是拼命学习，终于在学校成了第一……我想着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好，可就在那时，妈妈倒下了。”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嗯……我也让她受了很多苦……”
据一之濑说，偏偏那一天还是她妹妹的生日。
「我现在还记得，妈妈躺在病床上哭着不断向妹妹道歉，而妹妹却朝她大声怒吼的模样。我……我没法责怪她，因为妹妹一直很懂事，那是她第一次勇敢说出想要的礼物，唯一的一次啊……」
「嗯……」
除了点头，我实在无从回应。
因为商店不要初中生兼职，而那个发卡又是限量版，所以一之濑最终就将那个发卡偷走了。
然而最后事情暴露，母亲的愤怒、绝望，甚至下跪求饶的模样，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之后这件事还传到了学校。
她开始害怕周围的目光，在初三的最后半年时间里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最终仿佛逃避一般地来到这所“异常”的高中。
在这里，她相信可以从头开始。
我记得在合宿的时候，坂柳曾经说过，一之濑有“必须成为好人”的理由。
恐怕就是如此吧。
「那是我的罪……我偷东西，让妈妈和妹妹都受到了伤害。到现在我也还会想，我那时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像是终于将藏在心底的某种东西一口气吐出来般，说完这句话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么，从这里开始吧。
「一之濑。」
「……」
「我没资格原谅你的过去，因为那是你自己必须去克服的东西。」
「……」
「时间无法倒流，也不会停下脚步，你明白吧？」
「嗯……」
「你会后悔，比起那些从不知悔改的人，就已经伟大得多。正因为你能感受到悔恨，才更能去温柔对待他人……所以，将这份悔意转化为你的力量吧。虽然这话都已经是陈词滥调了。」
「我……真的能做到吗？像我这样的……」
「如果是我所认识的一之濑，那我从来不怀疑。」
我觉得背部的温度高了几分，她好像稍稍靠近了一些。
「……你害怕吗？」
虽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她轻轻点头了。
「是害怕无法相信自己吗？」
又一次，她点了点头。
「我真的……不行啊，我总是这样，总是忍不住向该隐君寻求依靠。明明已经无数次向你倾诉……但我又……」
「一之濑，你应该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吧？在泳池的时候，在期末换卷考试的时候，以及刚刚，……还记得吗？」
「你是说哪句……？」
「我再说一次……时间，不会陪你走到最后。它唯一的公平之处，就是对谁都不等人。无论你、坂柳、龙园，还是我，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再痛也要走下去，领袖的人，没有停下的资格。」
「我知道……所以……」
「这是你必须做的。如果你倒了，你的同伴也会一个个倒下。」
背上的温度略微降低。
我能感觉到，她想挣扎着站起来，想抗争。
可那背影，依然颤抖、脆弱。
「时间不会陪着我……所以我……」
她真的能背负一切吗？
其实，她也只是个看似特别，实则普通的女孩。
所以，我决定帮她一点。
没办法，正义的伙伴，就是那种愿意替人背负痛苦的人。
「没错，一之濑，时间不会陪着你……但我可以。」
「……诶？」
「别怕，我在。虽然我做不到什么大事，但至少……我能把背借给你。」
「……」
「时间对所有人是平等的，但我，愿意对你偏心一点。」
原本要离开的背影靠了回来。
我们背靠背坐着，互相支撑。
「就这样靠一会吧。」
「……嗯。」
「等冷静下来，再一起往前走。」
「……嗯……！」
「没事的，大家都看到了真正的你……他们会接受你。」
「真的吗？」
「嗯。就算没人接受你，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勾过小指，那可不是随口说说的。所以现在，好好休息吧。」
她的背在轻轻颤抖，也许她哭了。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能感受到。
「痛苦时，就想起我们的小指约定吧。人类，是能因为一个承诺而变得强大的。」
这是我师父教我的话，我相信她。
「该隐君……」
「嗯？」
接下来她的话轻如耳语，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谢谢你。」
「嗯。」
我已经确信，她肩上的负担轻了一些。
能把勇气分给她一点点，对我这“正义的伙伴”来说，已是莫大幸福。
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我，也要继续做那个爱多管闲事的“正义的伙伴”。
晚上七点多，我们才分别。
门关上后，我拿出手机，第一个拨通的，是坂柳的号码。
第三声铃响时，她接起电话，语气中透着愉快。
『该隐君，我正等你呢。』
「我就知道。你攻击一之濑，不是为了打倒她，而是为了逼我出手。」
『没错，我的目标一直是你。那么，你也猜到了我想说什么吧？』
「大致猜到了。我不想再看到一之濑哭了……做正义的伙伴真的不轻松啊。」
『呵呵，这就是你的魅力。愿意替人承担痛苦，这可是非常难得的美德哦。』
「所以我才老被卷进麻烦里……不过也习惯了。」
『我倒觉得挺好哟。』
「进入正题吧。」
『你想让我停止针对一之濑。』
「没错。」
『想让我停手也不是不行。』
「说说你的条件吧。」
她早就把一切布好，这场戏她是导演，我们都是演员。
『只有一个——废除你们班与A班之间的私人点数转让条约。』
原来如此……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即使冒险也要完成的目标，果然是她。
「明白了，我接受。」
『哎呀，这么快就答应了，真的好吗？』
「当然不好。但不答应，这事就没完没了。既然要解决，不如干脆利落些。」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数字的多少，换不来一个女生的笑容。」
『说得真好，连我都羡慕她了呢。』
「但为了平衡舆论，我希望表面上还能维持点数转让的假象。」
『没问题，我们可以假装点数还在转，实际由我和你私下处理。』
我从电梯走到房间门口。
「好，目前我们班的点数都由我保管。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我这边也一样，没问题。』
她果然计划把全班点数集中操作，滴水不漏。
「那就这么定了。」
『请多关照。』
「最后确认一下——这就结束了吧？」
『没必要再继续逼她……而且——』
「而且？」
『我可不想被你讨厌啊。』
「我又没讨厌你。」
『呵呵，女孩子的心思是很复杂的哦。』
「原来如此，受教了。」
进了房间，坐在床沿，我终于放松下来。
「一之濑明天应该会来学校。既然你愿意演反派，那就演到底吧。」
『嗯，最后反派被感化，黯然退场——这个设定不错。那就这样吧。』
「谢谢你。」
我虽然看不到她表情，但能想象出她那惯有的微笑。
『不用谢，毕竟我是反派呀。』
通话结束，我靠在床上，闭上眼。
替人承担痛苦，是正义的伙伴的宿命。虽然这次被坂柳狠狠利用了一把……
但无妨，我可是正义的伙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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