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接过管家钥匙的当日，便命人将历年账册悉数搬来。
她端坐在荣禧堂的偏厅里，面前堆满了泛黄的账本。既得了这差事，她必要做出些样子来，也好让老太太和母亲安心。
她先翻开了最近一年的账册，细细查看。
起初神色尚算平静，可越往后翻，眉头便皱得越紧。
待看到田租一项时，她猛地合上账本，指尖微微发颤。
“怎会如此？”元春低声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贾家在金陵的田产足有千顷，按说每年田租该有数万两银子进账，可账上却只记了不到半数。
更蹊跷的是，这些银子还未入库，便被各种名目支用殆尽。
她连忙又翻开前几年的账册，发现情况如出一辙，甚至一年比一年亏空得厉害。
元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惊骇，唤来周瑞家的：“去请太太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王夫人匆匆赶来，见元春脸色凝重，不由得问道：“出了什么事？”
元春将账册推到她面前，低声道：“母亲请看，咱们家的田产账目，实在不对劲。”
王夫人接过账册，粗粗翻了几页，却是一头雾水：“这些数字怎么了？往年不都是这样吗？”
元春苦笑：“母亲，咱们家的田产每年该收五万两租子，可账上只记了两万两，剩下的银子去哪儿了？”
王夫人一愣，随即摆手道：“这有什么？定是庄头们还未交齐，或是路上耽搁了。”
元春摇头，指着账册上一行小字：“您看这里，明明写着‘金陵庄头王德民已交足银两’，可数目却对不上。而且这些年的账都是如此，我怀疑……有人中饱私囊。”
王夫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渐渐发白：“这……这怎么可能？那些庄头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
元春沉声道：“正因是老人，才更容易欺上瞒下。母亲，此事必须彻查，否则贾家根基迟早要被蛀空。”
王夫人慌了神，一把抓住元春的手：“那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元春沉吟片刻，摇头道：“老太太年事已高，不宜让她忧心。不如先找凤姐姐商量，她管了这些年家，或许知道内情。”
王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凤丫头精明，定有办法！”
然而，当她们派人去寻王熙凤时，却被告知她一早便出门了，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连贾琏都难得见她一面。
此时，王熙凤正在城南的一处宅院里，指挥工匠们改建作坊。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与平日里的华贵装扮大相径庭，可眼中的精光却比往日更盛。
“这面墙打通，改成大灶间。”她指着东侧的屋子，对工匠头子说道，“那边隔成三间小室，每间只容一人做工，门上加锁。”
小红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奶奶，这作坊真要如此严密？”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懂什么？那方子价值连城，若泄露出去，咱们的买卖还怎么做？”
她转头对工匠头子道，“今日日落前必须完工，工钱加倍！”
工匠们不敢怠慢，连忙加紧干活。
正忙碌间，忽见贾琏摇着扇子踱了进来，一脸好奇：“凤哥儿，你这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弄什么？”
王熙凤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拦住他：“二爷怎么来了？这里脏乱，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贾琏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听说你连日奔波，特意来看看。”
王熙凤不为所动，伸手将他往外推：“作坊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二爷若闲得慌，不如去瞧瞧新买的戏子。”
贾琏被她推得踉跄，脸上挂不住，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丈夫！”
王熙凤眯起眼，语气森然：“二爷若还记得是我丈夫，就该知道这买卖是皇后娘娘交代的，您可不要当成儿戏。”
贾琏被她一噎，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离去。
待他走远，小红忧心忡忡道：“奶奶，这样对二爷，怕是不妥吧？”
王熙凤冷哼一声：“怕什么？这作坊就是吊在他跟前的肉，还怕他翻天不成？”
她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转身走向后院，“走，去看看我让牙行挑的人到了没有。”
后院中，十余名少女整齐站立，年纪都在十五六岁，衣着朴素，神情局促。
人牙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奶奶，这都是按您要求找的，家世清白，老实本分。”
王熙凤目光如刀，在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忽然指向其中一个眉眼灵动的：“她不行，太机灵了容易生事。”又指了一个低着头的，“这个留下，其余的再筛一遍，只要最木讷的。”
人牙子连连称是，心中却暗道这琏二奶奶果然难缠。
当日傍晚，王熙凤回到贾府，刚进门便被王夫人屋里的金钏拦住：“二奶奶，太太找您半天了，说有急事。”
王熙凤挑了挑眉：“哦？我这就去。”
王夫人房中，元春仍在翻看账册，见王熙凤进来，连忙起身：“凤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王熙凤笑道：“太太和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王夫人急道：“凤丫头，咱们家的账目出了大问题！田租亏空得厉害，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眸光一闪，随即露出惊讶之色：“竟有这种事？我管家时只顾着府里开销，倒没细查田产账目。”
元春直视她的眼睛：“凤姐姐，这些年的账都是你经手的，庄头们可有异常？”
王熙凤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妹妹有所不知，那些庄头都是府里的老人，仗着资历深，时常拖延交租。我虽几次训斥，可他们阳奉阴违，我也无可奈何。”
王夫人拍案而起：“反了天了！我这就派人去好好整治这些刁奴！”
王熙凤连忙劝阻：“太太息怒，如今大小姐刚接管家事，不宜节外生枝。不如等理顺了，再慢慢收拾他们。”
元春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她正要再问，忽听王熙凤道：“对了，妹妹既发现了亏空，可有补救之法？”
元春一怔，摇头道：“尚未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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