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绝命棋局血金阙（贰）
第二回 月陨金枝·婚诏埋祸根（下）
书接上回！
苏泰应声而去，不多时，一个身着蓝色侍卫服、腰佩弯刀的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阴影处。他低着头，姿态恭敬，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的拳，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费扬古，”莽古济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你去，想办法查查那个锁诺木杜凌。我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敖汉部势力如何，风评怎样，最重要的是……他与汗兄，此前可有过来往。”
“嗻。”费扬古沉声应道，领命时，他下意识地抬头，迅速看了莽古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丝线，有关切，有倾慕，有忠诚，更有一种深切的、无能为力的痛楚。烛光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莽古济心知肚明。
费扬古是正蓝旗的勇士，早年在她父汗麾下就曾立过功，后来被拨到公主府担任护卫首领。多年来，他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守护在她身边，那双眼睛里的情愫，她岂会毫无察觉？
只是，她是格格，他是侍卫，中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第一次婚姻她无法自主，这第二次，依然是政治筹码。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也更由不得他。她只能视而不见，将那份微妙的悸动与歉疚，深深压入心底。
“去吧，小心些，别让人察觉。”她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费扬古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睑，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再次应了一声“嗻”，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殿外的黑暗中。只是那背影，比往日更显沉重几分。
与此同时，盛京城内专供蒙古贵宾下榻的驿馆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敖汉贝勒锁诺木杜凌屏退了左右，独自在房中接待一位神秘的访客。来人全身裹在一件硕大的玄色斗篷里，风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只出示了一枚雕刻着海东青纹样的玉牌——那是皇太极身边近侍的信物。
锁诺木杜凌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诧，他没想到大汗的人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前来。但很快，那惊诧便化为一种混合着激动与谄媚的笑容，他躬身道。
“请尊使回禀大汗，杜凌……明白，杜凌知道该怎么做。莽古济格格……不，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我锁诺木杜凌，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他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语气意味深长。
那黑衣人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将一个沉甸甸的紫色包袱放在桌上，发出金锭碰撞的闷响，随即如同鬼魅般转身离去。
锁诺木杜凌迫不及待地抓起包袱，掂量着那分量，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算计的光芒。他打开包袱，取出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在灯下细细摩挲。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押对了宝。能娶到努尔哈赤的女儿、当今大汗的御妹，本就是莫大的荣耀和资本，更何况，还能得到大汗私下里的“厚赐”和“嘱托”。
这桩婚姻，对他而言，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格格心情如何，是否会幸福……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女人，尤其是政治联姻的女人，不过是附属品罢了。
大婚之日，盛况空前。
汗宫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蒙古敖汉部的送亲和送亲队伍与女真皇族的仪仗交织在一起，旌旗蔽日，车马辚辚。盛京城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争相目睹这难得的盛况。
莽古济身着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袖口和衣襟处缀满了细密的珍珠和宝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头戴的珠冠更是沉重，累累金丝盘绕，嵌着拇指大的东珠和红蓝宝石，压得她脖颈生疼。
脸上覆着厚厚的脂粉，胭脂点在唇上，勾勒出完美无缺的笑容，却也像一张面具，将她所有的情绪——悲凉、不甘、愤怒、无奈——都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
她由命妇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大殿。每走一步，既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喜庆乐章，眼前是晃动的人影和刺目的红色。
她仿佛灵魂出窍，看着另一个名叫“莽古济”的格格，在进行这场注定写入史册的婚礼。
皇太极高坐于御座之上，身着朝服，面容威严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他接受着新人三跪九叩的大礼，目光掠过跪在下面的妹妹和妹夫，嘴角噙着笑意，天威浩荡，恩泽四海。
唯有站在他身侧稍后位置的大福晋哲哲，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如铁的光芒。哲哲心中微叹，她深知这桩婚事背后错综复杂的政治考量，远非表面这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皇太极需要借此婚姻拉拢、控制敖汉部，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莽古济——这个与莽古尔泰同母所出、且颇有主见的妹妹，置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这桩婚姻，像一颗被精心埋下的种子，裹着喜庆的糖衣，内里却不知孕育着怎样的因果，将来又会开出何等惊心动魄的恶之花。
礼成。欢呼声震天动地。
莽古济在震耳的喧嚣和模糊的视线中，被引向那装饰富丽堂皇的婚车，即将驶向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名为“家”的牢笼。车轮缓缓转动，碾过盛京城的青石板路，也碾过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宫墙之上，费扬古按着腰间的刀柄，伫立在角落里，目送着那支渐行渐远的送亲队伍，直到那一片刺目的红色，彻底消失在冷冷长街的尽头。
风吹起他侍卫服的下摆，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凝固如石的沉郁。他知道，他的格格，这一去，怕是再难有回头路了。而此刻的他，连远远守护的资格，似乎也正在失去。
夜幕再次降临，依旧无月。公主府失去了主人，显得格外夫人空寂。而远在驿馆方向，则隐隐传来敖汉部众人庆祝的喧闹声。偌大的盛京城，在这喜庆与寂寥交织的诡异氛围中，即将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暗流涌动的明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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