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梨黑哲害怕从泷白那双纯净却空洞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这个不称职父亲的失望。
这份近乡情怯的懦弱，源于太过沉重的爱和自责。
想通了这一点，王面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试图用目光逼迫柚梨黑哲。
他转而看向柚梨泷白，自然地接过话头，试图缓和略显凝滞的气氛：
“泷白，你刚醒来，身体还需要适应。这里很安全，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感觉哪里不对劲，随时可以告诉我们。”
柚梨泷白的注意力被王面吸引过去，他点了点头。
而他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柚梨黑哲，十字星瞳孔中闪过一条条数据流，似乎仍在分析着这个声称“只是一般关心”却流露出复杂情绪的男人。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柚梨黑哲如坐针毡。
长久的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尴尬像是无形的藤蔓悄然滋生。
终于，柚梨泷白似乎觉得这样干坐着有些无趣，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神情局促的柚梨黑哲，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常的语气问道：
“要打游戏吗？”
柚梨黑哲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立刻点头，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好！打游戏！你想打什么？我……我可以陪你！”
他那过于急切的反应让一旁的王面哑然失笑。
柚梨泷白倒是没什么特别表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四下看了看，似乎在寻找游戏设备。
他刚脱离维生舱，自然身无长物。
“我去问问漩涡，他应该带了便携的游戏设备。”
王面正准备离开，却被柚梨泷白叫住。
“不用。我有。”
话音刚落，柚梨泷白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个游戏手柄，紧接着，是屏幕以及游戏卡带。
王面的目光落在柚梨泷白手中凭空出现的游戏手柄和屏幕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清楚地记得，泷白被救出时，除了维生舱和连接其上的管线，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这些是……”
王面带着好奇看向柚梨泷白问道。
柚梨泷白正低头熟练地连接着设备，闻言抬起头，那双十字星瞳孔望向王面，用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回答：
“从游戏世界里带出来的啊。”
这个答案让王面微微一怔。
他回想起在“乐土”数据核心中看到的零星记录，以及关在解析病灾记忆后提到的“虚拟锚点”和泷白特殊的能力体系，心中有所明悟，但还是顺着话头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的？”
柚梨泷白偏了偏头，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他似乎在检索着漫长而单调的记忆库，片刻后，才用那缺乏起伏的声线回答：
“从有记忆以来，就有这种能力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炫耀或困扰，但这轻描淡写的回答，却让一旁的柚梨黑哲心脏微微抽紧。
从有记忆以来……
那意味着在净土那些冰冷的实验和注射中，这种能力就伴随着他，或许是他唯一的慰藉。
“这样啊。”
王面轻轻颔首，没有继续深究。
他看得出，柚梨泷白对自身能力的认知很可能停留在非常表层的“工具”层面，更深层次的缘由和影响，恐怕需要等他情感和认知进一步恢复后才能探讨。
现在，更重要的是让他放松，适应新的环境。
王面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他对柚梨黑哲和泷白说道：
“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不错的消遣方式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柚梨黑哲那依旧带着些许局促，却又隐含期待的脸，体贴地补充道：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朝两人微微点头示意，随后便转身，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和室的移门，走了出去。
他将门轻轻合上，将一片安静而略带尴尬，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独处空间，留给了这对刚刚以奇特方式“重逢”的父子。
门外廊下的空气带着清晨的微凉，王面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汽在眼前氤氲开。
他抬头望向寒川家宅邸精心打理，却难掩寂寥的庭院。
收敛心神后，王面准备去找关在聊一聊柚梨泷白的情况。
正想着，走廊里传来了蔷薇中气十足的声音。
“月鬼！你把我削好的苹果给顺走了是不是？”
“谁顺了？明明是你自己放在那里忘了！我那是怕浪费！”
月鬼不甘示弱地反驳，伴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月鬼在躲避蔷薇的“追捕”。
“好了。小心别被那些石头绊倒了。”
檀香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调解。
听着门外队友们熟悉的吵闹声，王面眼中笑意加深。
当王面三人来到院子里时，蔷薇正叉着腰，对躲在柱子后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月鬼进行“口头教育”，檀香无奈地看着打闹的两人。
“队长。”
“早，队长。”
见到王面出来，三人纷纷向他打着招呼。
王面一一颔首回应，走过回廊，来到角落那个紧闭的房门上——
那是关在的临时工作室。
王面抬手敲了敲门，得到关在简短的“进”之后，王面推门而入。
房间内景象与和室的传统风格截然不同。
几台便携式仪器屏幕亮着，上面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和结构图，病灾那残破的躯干被放置在房间中央一个特制的力场约束装置内，无数细如发丝的探针连接在其暴露的机械接口和生物组织上。
关在就坐在这些屏幕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镜片反射着冰冷的蓝光。
听到王面进来，他头也没回地问道：
“他状态怎么样？”
王面走到关在身侧，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关于柚梨泷白的生理数据模型：
“醒了，意识清晰，能正常交流，认知似乎没有明显缺损。只是……”
他轻声回答，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情感反馈比较平淡，对周围环境和人的反应，更像是在处理数据流，缺乏温度。”
关在“嗯”了一声，手指停顿了一下，调出一份新的报告：
“意料之中。长期药物和精神干预的结果，恢复需要时间和针对性治疗。身体机能数据倒是在快速趋于稳定，这孩子的底子确实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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