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静静地听着，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漫画……
美少女战士……
这些词汇对他而言陌生又突兀，但不知为何，当陈诺描述时，他的脑海中竟然隐约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线条简单的画面，一个穿着水手服、拿着权杖的模糊身影……
他越发好奇，他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陈诺将调好的酒倒入一个精致的玻璃杯，酒液呈现出梦幻的蓝紫色渐变，上面还漂浮着一抹淡淡的、如同星云般的乳白色。
她将酒杯轻轻推到严瑾面前，尽管知道他现在“喝”不了。
她的语气，从之前的轻快，渐渐染上了一层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后来啊……我们订婚了。”
陈诺的声音低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我以为，我会像他画的那些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有个美好的结局。可是……”
她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愤怒，那情绪如此真实，仿佛跨越了时空依旧炽烈。
“我的父皇……他们为了所谓的‘举朝飞升’，制定了一个疯狂而残忍的计划。他们要抽取整个王朝亿万子民的生命力与灵魂，作为他们登临仙界的踏脚石，那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严瑾心中巨震！抽取亿万生灵……
这与白玉京和妖族在东海所为，何其相似！
这种视众生为草芥的冷酷，仿佛贯穿了时空.
陈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严瑾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骄傲、悲伤，以及一种近乎崇敬的光芒。
“最后，是他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站了出来。是我的那个马仔……他用自己的方式，阻止了那场浩劫，挽救了天下的万民。”
她没有具体说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严瑾能从她那充满情感的眼神中，感受到那一定是一场惊天动地、无比惨烈的抗争。
“他做到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陈诺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他救了所有人……可是，他自己先走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严瑾已经明白了。
牺牲。
又是牺牲。
为了守护而牺牲，似乎成了某种刻入他灵魂的宿命。
严瑾看着眼前这杯盛满“回忆”的酒，看着酒液中倒映出的、自己模糊而虚幻的面容，又看向泪光盈盈却依旧对他微笑的陈诺。
一个曾经拯救了亿万苍生的画师……
一个等待了不知多久的王朝公主……
一段关于漫画、承诺与救赎的过往……
还有那抹始终存在于记忆深处、此刻终于清晰起来的红色倩影……
无数的线索、情感与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意识的最后壁垒。
他是严瑾，是魔尊转世，是墨山弟子。
那他……也是那个画师吗？
那个未能为她画完“漫画”的……失约之人？
陈诺看着严瑾脸上那越来越浓的忧郁和挣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他紧皱的眉头，虽然触碰不到，却仿佛想将他眉间的愁绪抚平。
“好啦好啦，看你这样子，这杯‘回忆’，你现在是尝不到味道了。”
她端起那杯蓝紫色渐变的、名为“回忆”的酒，眼神迷离地看着杯中流转的光泽，“那就由我，替你喝了吧。”
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咙，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眼神也变得愈发朦胧氤氲，带着七分醉意，三分穿越了无尽时光的疲惫与释然。
“这个世界啊……真有意思。”
她放下空杯，手臂撑在吧台上，托着腮，醉眼惺忪地环顾着这间静谧的酒吧，又仿佛透过墙壁，看着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
“有会跑的盒子，有能飞到天上的大鸟，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好玩的游戏……比我那死气沉沉的皇宫好玩多了。我在这里，见到了很多，也玩到了很多……”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满足，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寞。
“可是啊……”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严瑾身上，那目光穿透了他虚幻的身体，仿佛直视着他灵魂最深处，“总有人要先走的，对吧？”
她的语气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严瑾的心上。
“但是呢，”陈诺的嘴角努力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带着泪意的笑容，“先走的那一个……可不能忘记承诺啊。”
轰——！！！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解禁咒文，又像是点燃了埋藏最深处的引信！
严瑾浑身剧震，原本就虚幻的身体剧烈地波动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陈诺那张因醉酒而绯红、泪光盈盈却依旧强撑笑颜的脸庞！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垮！
不再是模糊的影子，不再是零碎的片段！
那抹记忆中始终追寻的红色倩影，终于清晰地显现出容颜——就是她！就是眼前的陈诺！
是那个在御花园追着他要看新漫画的九公主！
是那个在月下，羞红着脸答应他求婚的未婚妻……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海啸般奔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是那个画师！他是那个失约的人！他是那个最终拯救了苍生，却独独辜负了她的……混蛋！
“诺……诺……”
他拼命地想呐喊，想呼唤她的名字，想对她说一声迟到了无数时间的“对不起”，可喉咙里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灵魂在无声地咆哮、颤抖。
而随着这记忆的彻底复苏，他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奇异空间的联系正在飞速减弱。
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于无形。
陈诺看着他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汹涌澎湃的情感，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吧台上，溅起微小的泪花。
但她依旧在笑，带着泪，用力地笑着。
“别怕……”她的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无比的坚定，“再坚持一下……等我。”
她凝视着他即将消散的眼眸，一字一句：
“等我来找你……到时候，我亲手……为你调一杯……‘明天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严瑾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眼前的酒吧、灯光、吧台，以及陈诺那含着泪却无比灿烂的笑容，都如同退潮般飞速远去、模糊。
最后的意识，被一片温暖的黑暗包裹，只有一个带着酒香和泪意的承诺，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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