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老城区，是被楼下王哥烧烤摊引燃木炭的噼啪声唤醒的。但今天，602室内部的动静，比楼下更早一步打破了宁静。
“嗡…咔哒咔哒…滋——！”
客厅中央，那台“废品朋克”风格的矿源分拣线，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忙碌”噪音。洗衣机电机吭哧吭哧地卖力驱动，传送带在苏青博士反复校正后，终于能相对平稳地运行，将一枚枚大小不一、锈迹斑斑的废旧轴承，如同流水线上的士兵，源源不断地送往末端那个由废弃塑料桶改造的收集槽。
鹿玖顶着两个黑眼圈，蹲在收集槽旁边，眼疾手快地履行着“人工分拣官”的职责。他面前摆着两个纸箱，一个堆满了普通废渣轴承，另一个则专门用来存放那些被苏青博士初步判定为“疑似矿源”——材质相对均匀、锈蚀较浅、尺寸接近标准608型号的轴承。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几乎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这个不行，锈穿了…这个太大…咦？这个成色不错！疑似矿源一枚！”鹿玖麻利地将一枚品相尚可的轴承丢进“矿源”箱，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眼神却异常兴奋。
苏青博士则像个监工，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红外测温枪（从废品堆里淘来的宝贝），不时对着运转中的电机和传动轴测一下温度，在小本本上飞快记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震动或噪音。
“电机温度…临界。需…间歇运行。”她推了推眼镜，果断拔掉电源插头。传送带不甘心地呻吟两声，缓缓停下。
“哎哟，博士！正来劲儿呢！”鹿玖意犹未尽。
“持续过载…设备报废…效率归零。”苏青博士言简意赅，指了指墙角那堆小山似的待分拣轴承，“‘矿源’储备…充足。分时段…运行更优。”
鹿玖看着那堆轴承，想想也是，欲速则不达。他揉了揉酸痛的腰，目光投向阳台角落。
那里，才是今天真正的焦点！
临时充当“御用工坊”的阳台上，源初炉幽蓝的火焰无声燃烧，将周围的空气炙烤得微微扭曲。炉火上方，用废铁架改造的简易支架上，正稳稳夹着一枚鹿玖刚刚分拣出来的“疑似矿源”轴承。这枚轴承已经被玲珑的机械臂（在苏青博士的精准操控下）拆去了防尘盖和保持架，露出了内部锈迹斑斑的滚道和钢珠。
李如玉站在炉前。她换上了一身更利落的深色工装（鹿玖贡献的旧工作服），长发紧紧束在脑后，露出线条清晰却略显苍白的侧脸。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平时更白，源初炉深处那冰冷的隐痛如同附骨之疽，随着炉火的每一次升腾而隐隐加剧。但她腰背挺得笔直，眼神专注得如同凝固的寒冰，牢牢锁住炉火上那枚被高温灼烤、渐渐由暗红转为亮红的轴承内圈。
她的右手，没有拿铁锤，而是握着一把经过改造的、前端被打磨成尖锐锥形的长柄螺丝刀！这是苏青博士根据她的要求，用一根废弃的加长螺丝刀杆改造的“锻压冲头”雏形！
“温度…达标！炉压…稳定！”苏青博士紧盯着红外测温枪上的读数，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
李如玉微微颔首。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深处翻涌的不适感。左手握住固定在支架上的长铁钳，稳稳夹住那枚烧得白热的轴承内圈！右手则高高举起了那把螺丝刀改造的“锻压冲头”！
“滋啦——！”
通红的金属被迅速转移到阳台角落那块临时充当铁砧的厚钢板上，瞬间腾起一股白烟！
“落锤！”苏青博士低喝一声，同时按下了手中一个简陋的计时器（超市赠品）。
李如玉眼神一凝！手腕带动手臂，力量瞬间爆发！那螺丝刀冲头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向轴承内圈滚道表面一处锈蚀最深的凹坑！
“铛——！”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撞击！
火星四溅！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冲头传来！李如玉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源初炉的隐痛如同被重锤敲击，尖锐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但她咬紧牙关，借着反震的力量，手臂以一种奇异的、带着古老韵律的节奏，再次抬起！
“铛！”“铛！”“铛！”
一锤，两锤，三锤！撞击声并不密集，却每一次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锤落（刺落），那尖锐的冲头都精准地刺在滚道表面的锈蚀麻点或变形凸起上！白热的金属在重击下艰难地延展、变形、填补凹坑！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李如玉额头滚落的汗珠和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
鹿玖屏住呼吸，看得心惊肉跳！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吃力！那反震力，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手臂发麻！
七锤过后！
“停！”苏青博士看着计时器，果断喊停，“单点锻压…时长极限！防止…金属过热晶粒粗化！淬火！”
李如玉立刻停手，没有半分犹豫。她动作快如闪电，用长铁钳夹起那枚经过初步锻打、表面坑洼被强行抹平、但依旧暗红滚烫的轴承内圈，猛地浸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桶废机油中！
“滋啦——！！！”
浓烈的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冲天而起！滚烫的金属与冰冷的机油激烈反应！
数秒后，李如玉将轴承内圈从机油中捞出。乌黑的油污覆盖下，原本锈蚀的滚道表面，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暗蓝淬火纹路的致密光泽！虽然整体依旧粗糙，但那种被强行赋予的、内敛的锋芒，已初露端倪！
“成了？！”鹿玖激动地凑上去，看着那枚还冒着热气、油污覆盖却掩不住新生的轴承内圈。
“初步…锻压淬火…完成。”苏青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光芒亮得惊人，“后续…需精研滚道，替换新珠，重配保持架…方为…成品‘金鳞’。”
虽然只是一枚粗胚，但意义重大！这标志着“金鳞”轴承从理论走向了实践！从“废品堆里的魔法”变成了可复制的“工业化”流程的第一步！
李如玉放下长铁钳，微微喘息着。她扶着阳台栏杆，指尖冰凉，源初炉的隐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看着那枚躺在油污中、散发着新生气息的轴承粗胚，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铁与火气息的弧度。
“形骸初铸，锋芒内蕴。”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掩不住那份属于创造者的、深沉的满足感，“此乃…‘金鳞’之始。”
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突破，鹿玖大手一挥（主要是馋了），决定中午请客——地点就在楼下王哥的烧烤摊！顺便试试刚修好的三轮车！
王哥一听是602的恩人（兼煞星）要来，立刻把最好的位置（靠近风扇、油烟少）收拾出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肉管够！串管饱！今天老王我亲自掌炉！”
于是，中午时分，“大华车行”三人组（外加一个默默跟在后面的玲珑）出现在了烧烤摊。鹿玖蹬着他那辆“神行”三轮，虽然链条偶尔还有点小异响，但跑起来虎虎生风，感觉倍儿有面子。李如玉依旧坐得笔直，对扑面而来的油烟味本能地蹙眉。苏青博士则拿着小本本，似乎在思考着如何优化淬火冷却介质。
王哥果然拿出了看家本领。羊肉串肥瘦相间，烤得外焦里嫩，撒上孜然辣椒面，香气霸道！板筋韧劲十足，鸡翅金黄流油。冰镇的啤酒杯壁上凝结着水珠。
鹿玖和苏青博士大快朵颐。李如玉看着眼前这充满烟火气的“盛宴”，眉头依旧微蹙。她拿起一串羊肉，动作优雅地咬下一小块边缘焦脆的瘦肉。浓烈的炭火焦香混合着油脂的丰腴感，再次冲击着她的味蕾。她默默咀嚼着，又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蘑菇，小口吃着。
“陛下，您尝尝这个！王哥的烤馒头片！外脆里软，绝了！”鹿玖热情地推荐。
李如玉看着那串刷了酱料、烤得金黄的馒头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学着鹿玖的样子，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柔软的内芯，带着酱料的咸香和一丝微甜…一种全然陌生的、属于碳水化合物的朴实满足感在口中弥漫开来。她微微挑了挑眉，又咬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股油烟被风扇吹偏了方向，直扑李如玉面门！
“咳咳…”李如玉被呛得轻咳两声，眉头立刻拧紧，眼神里充满了对这股“污浊之气”的嫌弃。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王哥赶紧调整风扇角度，“这老风扇不给力，油烟老是乱跑！赶明儿得换个新的！”
鹿玖看着李如玉被油烟熏得微红的脸颊和嫌弃的眼神，再看看那台摇头晃脑、扇叶上沾满油泥的老旧壁扇，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放下肉串，凑到李如玉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陛下！您看那风扇！摇头轴都快锈死了！嘎吱嘎吱响！这不正是检验咱‘金鳞’粗胚的好机会吗？虽然还没装滚珠，但光那锻压淬火过的滚道，也比原装的强百倍啊！”
李如玉顺着鹿玖的目光看向那台噪音大、摇头无力的破风扇，又看了看桌上那枚被她用餐巾纸垫着、放在一旁的“金鳞”粗胚（内圈）。油烟还在袅袅飘散，她清冷的眸光在那粗糙却内蕴锋芒的金属表面停留片刻，又扫过王哥那带着歉意和油汗的脸。
一丝极淡的、如同冰面裂开缝隙般的权衡，在她眼底深处掠过。以皇家工坊未竟之器，置于此等市井烟火之地，受此油污熏染…似乎…有失体统。
然而，那油烟之气，实在恼人。且…鹿玖所言，不无道理。此器虽粗陋，终需试其锋锐。
她沉默片刻，指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那枚“金鳞”粗胚。
“可。”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锤定音的意味。
鹿玖大喜！立刻起身，跟王哥嘀咕了几句。王哥一听是“如玉姑娘特制的强化轴承”，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就关了风扇电源。鹿玖抄起工具包，在王哥的帮助下，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台破风扇摇头轴位置的锈蚀轴承拆了下来，然后将那枚还带着机油味、滚道闪着暗蓝光泽的“金鳞”粗胚内圈，小心翼翼地嵌了进去！
“王哥！试试！”鹿玖信心满满地合上盖子，接通电源。
“嗡——！”
风扇电机启动的声音似乎都轻快了些！
更神奇的是，那原本如同得了帕金森般抖动、摇头时嘎吱作响的扇头，此刻转动起来异常平稳！摇头的动作丝滑流畅，几乎没有噪音！强劲的风力将烤炉升腾的油烟稳稳地推向远处，李如玉面前瞬间清朗了许多！
“神了！真神了！”王哥看着那平稳摇头的风扇，又惊又喜，嗓门洪亮，“如玉姑娘这手艺！绝了！这轴承看着粗糙，比新的还好使！以后我这摊子，油烟再也熏不着贵客了！”
周围的食客也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对着那台“脱胎换骨”的风扇指指点点。李如玉看着那平稳送风、驱散油烟的扇头，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恼人的焦糊味，而是烤肉的香气。她端起桌上的水杯（依旧拒绝啤酒），轻轻啜了一口。那枚被她视为“粗胚”的轴承，在这市井油烟之地，似乎也找到了它存在的价值。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在她微蹙的眉宇间化开。她拿起那串烤馒头片，又咬了一口。外皮的焦脆声在口中响起。
烧烤摊角落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绿毛，正捂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腕（筷子贯穿伤），眼神怨毒地盯着那台平稳运转的风扇，又贪婪地扫过鹿玖放在工具包旁、那个装着几枚“疑似矿源”轴承的小布袋。他悄悄掏出手机，对着风扇和鹿玖的方向，快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目标有新动作！他们把那种会发蓝光的轴承装到烧烤摊风扇上了！效果邪门的好！…对！比原装强太多了！…鹿玖的工具包里还有几个！看着像是半成品…好，明白！继续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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