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赵府家大业大，多两张嘴吃饭，又怎么能叫添麻烦呢？”
“只是可惜了，莺莺姑娘家里还有家事处理，不然也留在我赵府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多谢老夫人，实在是家务繁忙，我还要去赶牛车，母亲就多麻烦您照顾了。”
“哪里哪里，谢公子，麻烦你送一下我的客人。”
“好的，老妇人。”
穆莺莺让母亲放心在赵府住下，五妹中毒的真相还需她去查明。
她将八两银子丢给母亲保管，自己则是带着二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刚走到赵府大门，谢和风突然塞过来一样东西，穆莺莺定睛一看，那是一个有些褪色的绛红色襁褓，上面还绣着百喜图。
“我想了一下，这个东西还是要拿给你看一下。”
那是五妹的襁褓，穆莺莺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接过，这个东西她几乎每天都能够看，有什么奇怪的吗？
但是下一秒，她便被襁褓内衬处星星点点的红色粉末吸引了注意。
见她意识到，谢和风继续开口：
“能够给小孩子下毒的，应该就是身边的人，你最好好好查查，若是找不到下毒之人，那你的妹妹虽然被医治好了，也随时都处在危险内。”
“多谢谢大人提醒。”
穆莺莺道谢之后，拿上襁褓转身离开了赵府。
一路上她始终想不明白，到底谁有机会可以给五妹下毒，又下得如此隐蔽，听老夫人的意思，这种毒还不是京城内常见的。
甚至连城内的一些太医都不了解……她也只是在《百草集》上见过一次，难道是……
穆莺莺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偏离了主干道，走到了一处相对狭窄的巷口，就在这时——
“哎呦，小心！”
砰！吱呀——！
一声惊呼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木轮刺耳的摩擦声同时响起！
穆莺莺只觉肩膀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撞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她定睛一看，自己竟撞上了一辆堆着货物的独轮车！
推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剧烈摇晃的车身，脸上血色尽失。
然而晚了！
车上盖着的油布滑落一角，最上面几个捆扎的小布袋和一个小陶罐在摇晃中滚落下来。
啪！一个小布袋摔在石板路上，袋口崩开，深褐色油亮的桂皮和暗红色的花椒瞬间撒了一地！
哗啦！另一个小布袋破裂，金黄色的姜黄粉如同泼洒的碎金，混入了尘土。
最致命的是那个小陶罐，直接摔得粉碎！粘稠的、散发着浓烈咸鲜气味的褐色豆瓣酱汩汩流出，浸润了地面，也染脏了旁边散落的香料。
“我的天老爷啊！！这真是造孽啊！！”
推车老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里的绝望让穆莺莺心头猛颤。
老汉完全顾不得车了，一个箭步扑跪在地，颤抖的手指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试图拢起那些沾了灰尘的桂皮和花椒。
看到流了一地的豆瓣酱，他更是捶胸顿足，老泪几乎要涌出来：
“完了……全完了啊！这……这可是价比黄金的宝贝啊！姑娘你……你走路怎的不看着点啊！”
穆莺莺被这阵仗吓懵了，连声道歉：
“对不住！老丈，实在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她连忙蹲下想帮忙捡拾。
老汉却像护崽的母鸡，紧张地挥手：
“别！姑娘你别动！这……这桂皮、花椒，还有这酱…现在是有钱都难买啊！这一小罐酱，在‘醉仙楼’能换一斗糙米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痛惜。
“一斗米？”
穆莺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看着老汉布满老茧、沾满酱料和尘土的手指，正无比珍惜地、近乎徒劳地从泥土里抠挖着姜黄粉的碎屑。
空气中浓烈的、混杂的香料气味此刻变得无比刺鼻。她袖中那两块银子，此刻显得如此冰凉可笑。
老汉一边绝望地抢救残渣，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穆莺莺的震惊，又像是在宣泄自己的苦闷：
“荒年啊…粮食都绝收了，谁还种这些不当饱的香料？岭南那边闹兵灾，商路早断了三个月了……”
“城里的老爷们离了这些味儿，吃饭都不香，可不就抢疯了？翻了几倍？嘿…去年的价？说出来怕吓着你！现在这一小把花椒，够换一家人一天的口粮！”
“我…我这一趟就指望这点东西，给家里病着的老婆子换点救命粮啊……”
他的声音哽咽了，穆莺莺看着地上狼藉的“价比黄金”的调料，再看看老汉沟壑纵横脸上浑浊的泪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京城的荒年，对富人奢侈，对穷人残酷。
连这曾经寻常的调味之物，也成了压垮穷苦人的又一根稻草。
她撞翻的不仅仅是货物，或许真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老丈，是我闯的祸，连累了您和大娘。这二两银子您先拿着，给大娘抓药要紧！得上这些…我再想法子补偿您！”
老丈看着那二两白花花的银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强烈的渴望，那是能救命的渴望。
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这救命的稻草。
但下一秒，他猛地别过头，用力推开了穆莺莺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姑娘，使不得！”
老丈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这二两银子，救不了我老婆子的命！她这病，拖久了，没个十几二十两好药吊着，熬不过这个夏天！”
他指着地上破碎的陶罐和散落的香料，痛心疾首：
“可你看看！我这上好的岭南桂皮、巴蜀花椒、陈年的豆瓣酱，还有这点金贵的番邦豆蔻粉……全糟蹋了！就算没糟蹋，整卖出去，也不止二两啊！”
老丈挺了挺佝偻的背脊，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尊严：
“姑娘，我老李人穷，但志不穷！我推了一辈子调料车，挣的都是辛苦钱、良心钱！
坑蒙拐骗、趁火打劫的事儿，我老李死也不干！
这银子，我不能收！收了，我老李这辈子都直不起腰杆，没脸去见祖宗！”
他语气铿锵，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穆莺莺心里。
他颓然地看着那堆残骸，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原本……原本跟‘醉仙楼’的采买管事说好了的……就这一车料，都是顶好的货色……能卖……能卖差不多二十两银子！！！”
“够给我老婆子抓药，还能剩下点买点精细粮给她补身子……”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现在……全完了……”
“二十两？醉仙楼？”
穆莺莺灵光一闪！巨大的愧疚感涌上于心，她看着李老丈绝望的脸，再看看地上那些虽然破损散落、但香气依旧霸道浓烈的顶级香料，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老丈！”
穆莺莺眼神变得坚定，声音也提高了些，
“您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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