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藏经阁外的竹林在风中发出细微的摇曳声。林小雨站在廊下，望着高处那盏始终不灭的灯火，心中五味杂陈。三天了，自从血月之夜后，沐清雨就一直闭关在藏经阁中，不见任何人。
\"还在等？\"韩冬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讥讽，\"你觉得她会为你出关吗？\"
林小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来看看。\"
\"看看什么？看她如何为玄天派牺牲你这个徒弟？\"韩冬青走近几步，月光下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狠厉，\"别傻了，师妹早已决定以你为祭，明日便是掌门设下的断肠局。\"
林小雨闻言身体一震，转过头时，眼中已恢复平静：\"什么断肠局？\"
\"掌门给了两个选择：要么交出你这个魔教余孽，要么...\" 韩冬青顿了顿，声音忽然低沉，\"要么师妹自请废除武功，断绝与魔教的所有联系。\"
林小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荒谬！师父与魔教毫无关系，她一生为玄天派付出——\"
\"是吗？\"韩冬青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画轴，\"那这个又作何解释？\"
画轴缓缓展开，月光下，一幅双人舞剑图跃然纸上。画中女子一人背影，一人侧颜，身形相似，招式却一刚一柔，宛如镜像。更令人心惊的是，画中一人赫然是年轻时的沐清雨，而另一人...
\"南宫镜，\"韩冬青一字一顿，\"魔教圣女，也是你的生母。师妹与她，是一对孪生姐妹。\"
林小雨如遭雷击，脑海中无数碎片般的记忆突然串联：无字碑上的血字、镜湖底的幻象、沐清雨每次提及南宫家时微颤的指尖...
\"不，不可能...\"
\"还不信？\"韩冬青从怀中又取出一物，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认得这个吗？合欢铃的另一半，只有同血脉的人才能共鸣。\"
林小雨望着那半个铃铛，想起南宫祖墓中发现的另一半，心中已升起不祥的预感。
\"师父她...\"
\"她是叛徒，\"韩冬青冷冷地说，\"三十年前，正是她引魔教入侵南宫家，导致灭门惨案。而你，就是她带出的唯一血脉，南宫镜的亲生骨肉。\"
林小雨只觉一阵眩晕，扶着廊柱才稳住身形。这一刻，许多往日不解的细节突然明朗：沐清雨对自己的格外严厉，那些突如其来的病痛，以及每次魔气发作时她眼中复杂的神情...
\"她留你在身边，不过是为了赎罪，\"韩冬青继续道，语气忽然带了几分同情，\"明日掌门会当众对你施以搜魂之刑，除非...\"
\"除非师父自废武功，对吗？\"林小雨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断肠局？让她在徒弟和师门之间二选一？\"
韩冬青拍了拍她的肩：\"聪明。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包不住火。沐师妹这么多年的隐瞒，终究要有个了断。\"
林小雨猛地甩开韩冬青的手：\"你以为我会让师父为我牺牲？\"
\"你阻止得了吗？\"韩冬青嘴角微扬，\"沐清雨已经决定了，为了你，她愿意付出一切。\"
\"不！\"林小雨厉声道，突然几步冲向藏经阁方向，却被韩冬青一掌拦下。
\"别白费力气，\"韩冬青淡淡道，\"藏经阁已设下结界，非掌门允许，无人能进。师妹此刻正在里面，为明日的仪式做准备。\"
林小雨盯着高处那盏微弱的灯火，心如刀绞。她能想象沐清雨独自一人，在寒冷的藏经阁中，默默承受着即将失去一切的痛苦。
\"告诉我这一切，你有什么目的？\"林小雨强压怒火问道。
韩冬青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也许我只是厌倦了看她为你牺牲。也许...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些债，不是你能还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林小雨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风中，藏经阁的灯火忽明忽暗，如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次日清晨，玄天派前殿广场上肃穆无声。数百名弟子分立两侧，中央设有一张红木案几，案上放着一柄冰冷的戒刀。凌霄子端坐上首，面无表情，目光扫过殿前每一个人。
林小雨站在人群之中，浑身紧绷。她昨夜尝试过无数次接近藏经阁，却都被无形的结界阻挡。此刻的她，只能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带人。\"凌霄子淡淡道。
两名长老上前，朝藏经阁方向行去。片刻后，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走来。
沐清雨一袭素白长衫，发髻高挽，面容平静如水。她走得很慢，却很稳，仿佛走在自己早已规划好的路上。林小雨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泛白，显然是强忍着什么。
\"沐师妹，\"凌霄子开口，声音在广场上回荡，\"你可想清楚了？\"
沐清雨直视前方，声音清冷：\"师兄无需再问，我心意已决。\"
凌霄子点点头，转向众弟子：\"今日召集门中上下，是要告诉大家一个隐藏多年的真相。沐师妹，你可愿自己说出来？\"
沐清雨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坦然：\"三十年前，南宫家灭门之夜，我曾在场。我与南宫镜，是一对孪生姐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无数震惊的目光投向这位多年来被视为玄天派骄傲的女剑仙。
\"安静！\"凌霄子一拍案几，殿前立刻恢复肃静。\"继续。\"
\"我带走了南宫镜的孩子，\"沐清雨目光不动，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就是林小雨。我承认此事有违门规，但我从未背叛过玄天派。\"
林小雨站在人群中，只觉心如刀绞。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如针，刺在她心上。原来自己真的是魔教圣女的孩子，原来多年来的师徒情分，竟是源于这样的愧疚与责任。
\"既然如此，按门规，林小雨应即刻处决，以绝后患。\"凌霄子冷冷道。
\"不！\"沐清雨声音猛然提高，\"她体内的魔气可以封印，我愿以...\"
\"师父！\"林小雨终于忍不住冲出人群，跪在殿前，\"不要为我做这样的事！\"
沐清雨转过头，看向林小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小雨，退下。\"
\"我不退！\"林小雨坚定地说，\"如果要处决魔教余孽，那就处决我一人。师父对玄天派忠心耿耿，不应受到任何牵连！\"
\"你以为这是儿戏吗？\"凌霄子冷笑，\"魔教血脉一日不除，玄天派就一日不得安宁。今日若不处理干净，来日魔教卷土重来，我玄天派万千弟子性命何存？\"
\"那就杀了我！\"林小雨挺直腰背，\"但请放过师父！\"
\"住口！\"沐清雨突然喝道，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林小雨，你可还认我这个师父？\"
林小雨一愣，随即低头：\"弟子不敢忘。\"
\"既然如此，就退下听我发落。\"沐清雨语气缓和，却依然坚定，\"我心意已决，无需你来置喙。\"
凌霄子看着这对师徒，忽然笑了：\"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徒。也罢，我玄天派向来恩怨分明。沐师妹，你可愿以自身修为为质，永镇林小雨体内魔气？\"
沐清雨毫不犹豫：\"我愿意。\"
\"师父！\"林小雨痛苦地喊道，却被两名弟子按住。
\"此法需断九处经脉，武功尽废。你确定？\"凌霄子又问。
\"我确定。\"沐清雨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凌霄子点点头，示意两名长老上前：\"既然如此，今日就在门中弟子面前行此大礼，也好让所有人明白我玄天派门规之严，处事之公。\"
沐清雨解下外袍，露出洁白的中衣，缓缓跪在案几前。阳光下，她的侧脸如同雕塑般完美，没有一丝惧色。
韩冬青拿起戒刀，走到沐清雨身前，低声道：\"师妹，真的值得吗？\"
沐清雨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韩冬青叹了口气，将戒刀交给旁边的长老：\"掌门，请。\"
凌霄子接过戒刀，缓缓走向沐清雨。殿前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沐清雨，玄天派第三十八代亲传弟子，今废除武功，以镇魔教余孽林小雨体内魔气，永不得复原。你可愿意？\"
\"我愿意。\"沐清雨声音清晰，回荡在每个人耳中。
凌霄子举起戒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如此，我今日先断你三处大脉，余下六处，待七日后再行。\"
刀光一闪，沐清雨肩头顿时鲜血涌出，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第二刀落在腰侧，第三刀刺向膝盖。每一刀都精准地封住一处经脉，沐清雨的脸色逐渐苍白，但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林小雨看着这一幕，眼泪夺眶而出。她挣扎着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四名弟子死死按住。\"师父！不要啊！师父！\"
沐清雨听到林小雨的呼喊，微微转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在这一刻，林小雨忽然想起师父第一次教她剑法时说过的话：\"有些路，看似荆棘满布，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凌霄子收回戒刀，沾满鲜血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三处经脉已断，你可感受到体内真气涣散？\"
沐清雨轻轻点头，脸色愈发苍白，但目光依然坚定。
\"很好，\"凌霄子收起戒刀，\"七日后，我将断你余下六处经脉，从此你将是凡人一个。这七日内，你可在藏经阁闭关调息，为最后的仪式做准备。\"
沐清雨勉强站起身，向凌霄子深深一拜：\"谢掌门成全。\"
她转身准备离去，脚步却有些不稳。林小雨终于挣脱束缚，冲上前去扶住她：\"师父！\"
沐清雨看着林小雨，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却又立刻恢复冷静：\"退下，我自己走得动。\"
林小雨咬着牙，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值得你这样牺牲！\"
沐清雨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冰凉：\"小傻子，世间值得与不值得，从来不是旁人说了算。\"
说完，她轻轻推开林小雨，独自向藏经阁方向走去。阳光下，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倔强。
林小雨跪在原地，望着师父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如刀绞般疼痛。直到沐清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藏经阁的台阶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袖口被塞入了一物。
那是一块温热的玉佩，玉面上刻着\"惊鸿\"二字，正是沐清雨随身佩戴多年的信物。林小雨紧紧握住玉佩，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泪如雨下。
远处藏经阁顶，一道黑影闪过，随即消失在云间。林小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黑影腰间的量天尺——血罗刹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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