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盛源资本的Vivian代表保荐机构发言。
她的语速很快，言简意赅地强调了项目的时间节点和关键风险，展现出投行人士雷厉风行的一面。
“时间紧，任务重，希望各方都能高效协同，严格把控风险。”她的目光在科拓达管理层和审计、律师团队之间逡巡，带着压力。
随后，锦元律所的陈律师也简要介绍了法律尽职调查的重点和注意事项，措辞严谨，滴水不漏。
话音落，cFo庞凯抢先，咳了声清嗓。
他身形微胖，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开口就带着股压力：“各位都是行家，科拓达能请到各位，是我们的面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Ipo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对工作的要求，只会比你们想的更严苛。”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几下：“特别是律师和审计，很多事情，我们希望你们能‘灵活’处理，加快进度。科拓达等不起，市场也等不起。”
锦元律所的陈律师推了推眼镜：“庞总，我们明白贵公司的急切。法律框架内的事，我们一定高效完成。但有些原则问题……”
“陈律师，”庞凯直接打断，“我说的‘灵活’，你懂的。别跟我打官腔。没意思。”
舒嫣心里咯噔一下。灵活？这位cFo开场就来这么一出，与其说是强调效率，不如说是在试探底线，或者说，预先划定某些“禁区”。
陈律师被他这么一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Lindai脸上依旧是职业微笑。“庞总放心，华诚一向以专业和严谨服务客户，我们会全力以赴。”
“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时间计划。”庞凯推了下眼镜，一份文件被他推到桌面中央，“审计报告和各项材料的提交节点，都在上面。比起常规Ipo流程，我们期望能缩短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
盛源资本的Vivian和锦元所的陈律师飞快地对视一眼。
会议室里的空气都沉了几分。这份时间表，已经不能用“高效”来形容，而是近乎“苛刻”。
舒嫣拿起那份计划，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截止日期。
“庞总，根据我们对科拓达业务规模和财务复杂性的初步判断，这份时间表恐怕很难保证审计工作能充分执行，也难以保证应有的审慎。”她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庞凯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
“舒经理什么意思？觉得科拓达刻意刁难？”
他往椅背上一靠，双臂抱在胸前。“还是说，华诚会计师事务所的专业能力，跟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连这点挑战都应付不来？”
这顶帽子扣得可不小。
舒嫣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快速整理了一下措辞，然后迎向庞凯审视的目光：“庞总，审计有审计的准则和流程。”
“我们的工作是确保财务报表真实、准确、完整。”
“这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深入的核查。所有必要的审计程序，一步都不能少。”
“这不只是对科拓达负责，也是对未来的投资者负责，更是对我们自身的职业声誉负责。”
庞凯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转向舒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慢：“舒经理，恕我直言，你年纪轻轻，经验能有多少？”
“你们所谓的深入核查，是不是就喜欢拿着放大镜去看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反而忽略了真正要紧的、关乎大局的问题？”
“华诚派你这么年轻的经理来负责科拓达这么重要的项目，我们是不是该重新评估一下华诚的诚意和投入？”
“庞总，我的年龄和我的专业能力并不直接挂钩。”舒嫣的语调依旧平稳，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
“华诚承接过众多大型企业的Ipo审计项目，拥有丰富的经验和成熟的方法论。”
“我本人也曾负责过数家上市公司的年度审计和专项审计工作，对于Ipo审计的流程、关键节点以及潜在风险点，都非常熟悉。”
她直面庞凯：“华诚对每一个项目都投入百分之百的专业力量，科拓达也不例外。”
“如果您对我们的能力或者独立性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质疑，可以正式提出，我们会正面回应。但仅仅基于年龄的空泛揣测和影射，恕我不能接受。”
庞凯让她这不软不硬的话堵得够呛，脸色越发不好看。“好个伶牙俐齿的舒经理！专业？”
他嗤笑一声，“你们审计机构，不就是收钱办事，帮着我们把报表做得好看点？谈什么独立性！”
这话一出，会议室内气氛愈发紧张。
Vivian和陈律师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庞总，如果科拓达只需要一个会做账的会计，而不是一位能够提供独立、客观审计意见的注册会计师，那恐怕贵公司是找错人了。”
舒嫣寸步不让，“审计的本质是鉴证，是基于事实和准则发表独立意见。如果只是为了‘做漂亮报表’，那不只是华诚的耻辱，更是对整个资本市场的欺骗。”
“欺骗？”庞凯声音陡然拔高，“舒经理，你这话是在指责科拓达财务造假？”
“我没有这么说。”
舒嫣语气未变，“我只是在陈述审计的基本原则和职业操守。”
“如果科拓达的财务数据真实、公允，那么审计只会为贵公司的价值提供更有力的证明。”
“反之，如果财务数据中确实存在问题或潜在风险，我们作为审计师，也有责任予以揭示，这是我们的法定职责。”
Vivian和陈律师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舒嫣。
眼神中还有些许佩服。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年轻女经理，竟敢如此直接地跟科拓达的cFo硬碰硬，而且是在Ipo启动会这样的场合
一直没出声的徐正达，这时忽然朗声大笑：“哈哈哈，好！有锐气，有原则！”
他看向舒嫣，眼神里满是赞赏，“我就喜欢这种有专业坚持的年轻人！庞凯，舒经理的话你听见了？审计工作，必须全力配合，不许给专业团队人为设置障碍。”
他话说得轻松，但其中的分量，庞凯不可能掂量不出来。
Lindai也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却极有分量：“庞总，舒嫣是我们华诚最优秀的经理之一，她的专业判断和职业操守，我完全信任。”
“华诚既然接手科拓达的Ipo审计，就会严格按照执业准则执行。”
“我们理解贵公司对时间的要求，但审计质量是底线，这一点，我们不会妥协。”
她这话，既是给舒嫣撑腰，也是给科拓达划下了明确的红线。
庞凯重重地哼了一声，靠回椅背，不再说话，但脸上的不爽明明白白。
他今天本想借着启动会给这些中介机构一个下马威，结果在审计这儿踢到了铁板。
徐正达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为了工作嘛，有点不同意见很正常。”
“庞总也是心急，希望项目顺利推进。”
“舒经理年轻有为，专业过硬，我很欣赏。”
他对着舒嫣，语气中带着几分嘉许：“有这样的审计团队把关，我们科拓达也更放心。”
“我相信，只要大家目标一致，精诚合作，科拓达的Ipo一定会圆满成功。”
这话讲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庞凯台阶下，也肯定了舒嫣。
舒嫣并未因为徐正达这份突如其来的“欣赏”而有半分松懈。
这位科拓达的掌舵人，之前只当他是徐有恩那个看着一团和气的父亲。
今天这短短一遭，才让她看明白，此人的城府手段，远非那个只会拍桌子的庞凯能比。
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深意。
刚才庞凯发难时，他那副作壁上观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
直到局面快要失控，他才不疾不徐地出手，一锤定音，既展现了权威，又做了和事佬。
会议继续进行其他议程，气氛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舒嫣能感觉到，庞凯对她的不满并未消除，只是暂时压了下去。
这只是第一回合。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散会后，Lindai拍了拍舒嫣的肩膀：“做得不错。”
舒嫣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她知道，Lindai的肯定，意味着她顶住了压力，守住了华诚的底线。
这一次交锋，如果她有丝毫的退让和妥协，那么后续的审计工作将会变得举步维艰，更加难以开展。
走出会议室，冷气扑面而来。舒嫣拿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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