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壬道统的真相
就在袁何人即将崩溃时，胸口一烫。他闷哼一声，只见一道青光自衣襟中迸射而出，将四周的黑暗撕开一道裂口。
“这是…”
凤凰照影镜自行飞出，悬浮在半空中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一道刺目青光如利剑般刺破黑暗。那光芒不似凡火，倒像是从远古洪荒中透出的晨曦，瞬间驱散了四周扭曲的幻象。
光幕中，玄微子老道长的身影渐渐清晰。垂死的老人躺在简陋的竹榻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袁何人的手腕：
“痴儿…”
“怛罗斯的亡魂，不需要超度…”
袁何人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年轻的自己跪在榻前，泪水在青石地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们只要你…”老道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好好活着…”
青光所照之处，幻象如冰雪消融。
袁何人看见老道长袖中滑落一卷泛黄的布帛——那竟是用陌刀队残破的军旗缝制而成！
布帛上密密麻麻记满了阵亡将士的生辰八字。
这才是他继承六壬道统的真正原因——
以太乙神数镇魂，让袍泽们安息！
（五）破魔
“太乙救苦，九幽度亡！”
袁何人并指成剑，在掌心划开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凤凰照影镜上，竟发出“嗤”的灼烧声。血珠在镜面蜿蜒流动，渐渐勾勒出一道古老的血符。
“轰——”
所有幻象在刹那间分崩离析，柳三娘怨毒的尖叫在虚空中回荡：
“你以为这就完了？看看窗外！”
袁何人转头，只见血月升至中天。猩红的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恰如当年那支全军覆没的陌刀队军旗。
这一次，袁何人没有逃避。他任由那些血腥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老伍长临死前的嘱托，陌刀队士兵眼中的恐惧与疯狂，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
每一个画面都像钝刀割肉，但袁何人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疼痛流遍全身。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袁何人默念上清派心法，声音越来越稳，“心魔即道，道即心魔。”
“三十二年了…”袁何人轻声自语，“是时候…放下那个逃跑的少年了。”
■ 李三笑的镜中世界 ■
且说李三笑低头看着镜中的恶魔，那张扭曲的面容竟有几分熟悉——那是他自己，却又不是他自己。
镜面没过李三笑的腰部，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镜中的“自己”正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李家少爷，果然名不虚传啊。”心魔的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怎么？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三笑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表情…哈哈哈…跟村口王婆家那只便秘的老黄狗简直一模一样！”
心魔的狞笑僵在脸上。
“你…你不害怕？”它的声音出现了细微的颤抖，“看看你的处境！你正在被吞噬！”
李三笑低头看了看已经淹没到胸口的镜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是挺新鲜的体验。上次这么下沉还是在老赵家的鱼塘里摸河蚌…”
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了！那次我还摸到只王八！”
心魔的赤目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变得更加狰狞。镜面如同活物般蠕动，加速吞噬着李三笑的身体。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三少爷。”心魔的声音如同钝刀刮骨，\"道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这？”
李三笑感到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回荡着那句熟悉到令人作呕的话：“李家少爷，果然名不虚传！”
声音层层叠叠，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镜面彻底吞没李三笑的瞬间，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李三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银色荒原上，脚下是无数碎裂的镜面。
李三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正在透明化，如同被水稀释的墨迹。“这是怎么回事？”他试图召唤幽墟刃，却只感受到一阵微弱的嗡鸣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欢迎来到你的内心世界，李家少爷。”
那个与他有着相同面容的恶魔站在三步之外，咧嘴一笑，露出比常人尖锐许多的犬齿，
“别费力气了。”
“在这里，我就是规则。那些被你刻意遗忘的记忆，那些你假装不在意的嘲讽，现在都要一一偿还。”
随着它的话语，荒原开始扭曲变形，化作李家大宅的练武场。十岁的李三笑正在练习“云鹤展翅”，动作笨拙得像只折翼的雏鸟。
“看啊，这就是道门李家的天才！”几个锦衣少年站在场边，领头的那个拍着手大笑，“李家少爷，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式使得，连厨房的老母鸡都要自愧不如！”
哄笑声如潮水般涌来。
镜中界的李三笑看着这一幕，胸口突然一阵刺痛。他记得那天后来自己加练到深夜，直到脚掌磨出血泡也不肯停下。
“多么感人的勤奋啊。”心魔不知何时凑到耳边，声音湿冷黏腻，“可惜在别人眼里，你永远只是个笑话。”
场景再次变换。十二岁的李三笑站在祠堂，腰间幽墟刃寒光凛冽。族中长辈拍着他的肩膀夸赞，祠堂外却传来窃窃私语：
“不过是仗着李家嫡系血脉…”
“还不是靠李家法宝…”
“换了我也能…”
“这些记忆痛苦吗？”心魔的声音带着蛊惑，“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他们只看到‘李家少爷’这个名号！”
李三笑挠了挠头：“啊？有这回事吗？”他指了指镜中十二岁的自己，“你看，我那时候多开心。”
心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哦，”李三笑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觉得我靠家族啊？”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又怎样？我确实用了家里的法宝啊，不用白不用嘛。”
心魔彻底呆住了。数百年来，它吞噬过无数修士，每个人在面临内心最脆弱的记忆时都会崩溃、挣扎、恐惧…可眼前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话说…”李三笑突然摸着肚子，“能变个烤鸡出来吗？我饿了。”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李家祠堂。十四岁的李三笑跪在蒲团上，面前是暴怒的父亲：“昨日上清山选弟子，你用蛮力把人家胳膊扭脱臼！李家的‘缠云手’被你用得如同市井打架！”
“可我赢了啊。”年幼的李三笑小声辩解。
“赢？”父亲冷笑，“李家少爷，果然名不虚传啊！”
“想起来了吗？”
“你装得很辛苦吧？”心魔的脸突然贴近，呼吸冰冷，“明明心里在流血，却要装作不在意。这么多年，你累不累？”
李三笑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我确实很累。”
心魔一愣。
“但不是因为要假装。”李三笑站直身体，发现自己的手掌不再透明，“而是因为要一遍遍解释，我是真的不在意。”
荒原开始震颤，幽墟刃的嗡鸣从远处传来。
“不可能！”心魔暴怒，身形暴涨三丈，“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你明明恨他们，恨那些看不起你的人！”
李三笑摇头，感受着力量一点点回到身体：“我确实不够聪明，学不会那些精妙的招式。但我知道一件事——只要每天比前一天进步一点点，终有一天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银色荒原地面出现裂痕。心魔尖叫：“你以为靠这种愚蠢的坚持就能成为高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最基本的镜中世界都挣脱不了！”
“每天挥刀一万次，坚持了十八年。”李三笑歪头想了想，“哦，除了去年除夕，那天我多吃了两碗饺子，只挥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下。”
李三笑抬起右手，幽墟刃虚影在掌心凝聚，“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心魔的表情凝固了。
李三笑摆出那个被嘲笑无数次的起手式——笨拙，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你伤不了我！我是你的一部分！”心魔咆哮着，但声音里已经带着恐惧。
“你说得对，你是我的一部分。”他平静地说，“所以我不会消灭你。但我要告诉你——”
刀光如瀑，银色荒原被劈成两半。
“——‘李家少爷，果然名不虚传’，这句话，我很喜欢。”
镜中世界开始崩塌。心魔发出不甘的嘶吼，身形逐渐消散：“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李家少爷…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世界碎裂的巨响中，一个妩媚的女声传来：
“有意思，”
“哎呀呀，居然有人能在心镜中世界保持清醒，真是难得。”
柳三娘倚在楼梯口，把玩着青铜古镜：“能从我镜中界全身而退的，这十年你是第一个。”
“柳三娘？”
李三笑收刀入鞘，咧嘴一笑：“你这镜子不错，能借我照照吗？”
■ 李炫的镜中世界 ■
再说李炫突然发现身边的袁何人与李三笑都不见了踪影。他正欲呼喊，脚下地面突然变成镜面，整个人瞬间坠落——
刺骨寒意袭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变回了七八岁的模样，正跪在盘龙村老宅的木地板上。面前那台老式Vcd机发出“嗡嗡”的运转声，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山村老尸》的片头。
“这…这是…”李炫低头看着自己缩小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沾着偷吃芝麻糖留下的黑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是七岁那年暑假，父母外出办事，把他托付给耳背的奶奶照看。趁着奶奶睡熟，他偷偷翻出表哥藏在床底下的恐怖片光盘。
电视机里传出阴森的背景音乐，李炫的脊背瞬间绷直。尽管知道这是镜中幻境，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他浑身发抖。他想关掉电视，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重复着当年的动作——抱紧膝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不要…不要再看了…”李炫在心里呐喊，但年幼的自己已经彻底被电影吸引。
画面的质感极其陈旧，仿佛是从几十年前的录像带中播放出来的。
镜头缓缓推进，展现出一片荒凉的乡村景象。破败的村庄，荒草丛生的小路，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旧的祠堂。画面中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压抑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李炫的心跳骤然加快，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离开，但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屏幕上，一群年轻人开始了招魂游戏。
当“楚人美”这个名字被第七次呼唤时，画面突然变得模糊，惨白的月光照着一口古井，井沿上出现了一只惨白的手。
井口慢慢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半身，身着蓝色戏服，她的脸被湿漉漉的黑发遮住，只露出一只青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楚人美……”
李炫的喉咙发紧，小时候看完这片子，他整整一个月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可现在，他明明知道这是幻象，却还是忍不住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哗啦——”
电视里传来水声，楚人美缓缓从井里爬了出来，她的身体像被水泡烂的腐尸，皮肤泛着青紫色，指甲又黑又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李炫在心里疯狂默念，可身体却像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
“啊！”小李炫惊叫一声，猛地用双手捂住眼睛。但下一秒，他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这种又怕又想看的矛盾心理让现在的李炫既想笑又想哭。
当电影里那个长发遮面的女鬼突然转头时，李炫感到一阵剧痛——童年的自己因为过度惊吓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都是假的…都是电影…”李炫试图说服自己，但电视机里的画面越来越恐怖。
楚人美拖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井里爬出来的特写镜头中，她的蓝色戏服袖口竟绣着青云纹——这绝对是原版电影没有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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