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橡木办公桌在猛烈的捶击下颤动。
“气死偶咧，蠢材，全是蠢材！”希尔的咆哮声在狼穴地堡的办公室里回荡，几乎要将墙壁上那巨大的帝国鹰徽震落下来，他脸膛涨得通红，因愤怒而五官扭曲，唾沫星子四处喷溅。
“红色联盟的领导人！他们居然比我们自己帝国的元帅，更早地知道了我们下一步的进攻方向、进攻时间，甚至可能连将军们早上喝什么牌子的咖啡都一清二楚！”
他猛地抓起桌面上那份只有薄薄几页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报告，狠狠砸向对面肃立、身形笔挺的海因里希·缪勒。
纸张纷纷扬扬，散落在缪勒擦得锃亮的皮鞋边，“军事情报处3-w部门！我们最核心的对内意识形态审查部门！从那个该死的部门主管，到他手下那些天天把忠诚挂在嘴边的审查官，居然从上到下，都是一窝该死的鼹鼠！一群吃里扒外的红色蛀虫！”
希尔的拳头再次重重捶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枪毙！从部门主管到看门狗，一个不留，全部统统给我枪毙！公开枪毙！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者的下场！”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死死盯住缪勒，眼神凶狠，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手指不停地戳着桌子。“还有你！海因里希·缪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你，作为我们伟大的盖世太保第四处，整个帝国安全屏障的掌控者，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提前嗅到一丝丝腐臭的味道？你的那些探员，那些本应无孔不入的耳朵和眼睛，难道都成了聋子瞎子吗？！”
海因里希·缪勒沉默地站着，任凭唾沫星和侮辱性的言辞迎面而来。他甚至没有去拂开落在肩章上的纸页。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中不显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场骚动与他无关。
他刚刚亲手递交的这份报告，其内容的震撼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军事情报局3-w部门，那个负责将所有军事人员从思想根源上“纯洁化”的神圣部门，几乎整个烂掉了。
这意味着，经过他们审查并打上“绝对忠诚”标签的军官，究竟有多少人实际上在心中向往着红色理想？这个念头让缪勒自己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帝国的庞大军队，难道其内部早已被严重腐蚀渗透？
“那些通过3-w部门审查进入关键岗位的人呢？”希尔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反而低沉下来，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我们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断，我们军队的核心部门里，已经混入了大量红色主义的信徒？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嘲笑我们的愚蠢？”
缪勒终于微微动了动。他的目光从散落在地上的报告抬起，迎向希尔狂怒的眼神。
“我的元首，”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可怕，与办公室内狂躁的气氛格格不入，“初步的名单已经拟定，相关的抓捕和进一步审讯正在秘密进行。至于3-w部门的负责人，他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向您‘汇报’他的工作了。”缪勒刻意加重了“汇报”二字，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自明。
希尔似乎被缪勒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噎了一下，翻腾的怒火略微收敛，但随即又涌起一股更深的焦躁。
“来我这里汇报？让他直接去地下室交代问题！我不想见到那个叛徒！”他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你确定，只是3-w部门？你确定你的盖世太保，内部就没有问题？”
缪勒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内部审查也已同时启动。任何可疑之处，都不会被放过。”他回答，语气依旧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后背已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继续道：“关于后续，我们需要立刻对所有通过3-w部门审查，并已进入核心岗位的人员进行重新甄别，这是一个规模巨大的任务，但必须执行，同时，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可靠的机构来负责这项工作。”
希尔烦躁地摆了摆手，“这些都是空话！我当然知道！我要的是结果！我要的是确保每一个穿着我们军装的人，都是忠于帝国，忠于我！而不是一群随时可能从背后攻击我们的敌人！这件事，必须控制在最小范围，不能引起大范围的恐慌。但处理，必须迅速果断。”
缪勒微微颔首，“明白。我们会处理好的。”
他心中却在盘算，处理好？在这样一个许多环节都已出现严重问题的体系里，所谓的“处理好”，不过是把最显眼的问题人物先处理掉而已。
真正的彻底清理，恐怕会引发剧烈的震动。
当缪勒沉着脸，回到盖世太保第四处自己那间熟悉的办公室后，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狼穴地堡内，希尔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犹在耳边回荡，空气中弥漫的焦躁与猜忌几乎令人窒息。
但这里，是他的领域，他脱下笔挺的制服外套，随手将其扔在角落的衣帽架上，动作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
他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在宽大的办公室内踱了几步，指节因为在元首面前长时间的克制而有些发白。
片刻之后，他伸手按下了桌角的内部通讯按钮，声音平稳无波：“克劳斯，来我办公室一趟。”
门被极有分寸地敲了三下，克劳斯推门而入，军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一如既往地干练，快步走到缪勒的办公桌前，目光锐利而沉静，等待着指示。
“处长。”
缪勒转过身，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确切表情，办公室内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近乎凝滞。
突然，缪勒的嘴角咧开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弧度迅速扩大，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而畅快的低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他迈步走到克劳斯面前，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克劳斯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干得不错，克劳斯，这次的事，办得滴水不漏，那些‘证据’，足够真实，也足够让他们哑口无言吧？”
克劳斯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下来，眼中也闪过一丝心领神会的笑意，甚至带着几分得意：“请处长放心。每一份文件，每一个‘污点证人’的口供，都经过了反复推敲，绝对经得起任何角度的审查。军事情报局那帮蠢货，就算是把档案翻个底朝天，也只会相信是他们内部烂透了，绝对想不到是我们精心为他们准备的‘惊喜’。”他微微扬了扬下巴，“3-w部门那个负责人，此刻大概正痛不欲生地向 пepвon kaтeгopnn（俄语：最高红色联盟主席团）交代他是如何辜负元首信任的吧。”
“让他慢慢交代。”缪勒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讽，“元首还真以为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他最大的秘密，就是蠢到无可救药。”
他再次拍了拍克劳斯的肩膀，力道更重了几分，然后转身走回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缓缓坐下，身体陷入柔软的皮革椅背。
他抽出雪茄，克劳斯熟练地上前为他点燃，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缪勒眼底深处的寒光。
“军事情报局那些自以为是的白痴，”缪勒吸了一口雪茄，声音因烟雾而略显沙哑，却更添了几分威严，“平日里就喜欢指手画脚，总想从我们盖世太保的地盘上啃下一块肉。这次，他们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连骨头带肉一起被吞掉。”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3-w，也敢跳出来挑战第四处的权威？简直是螳臂当车。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让帝国内部其他那些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的家伙们都看清楚，跟我缪勒作对，觊觎盖世太保权力的下场！”
这才是真相，所谓的军事情报局3-w部门“通敌叛国”的惊天大案，从头到尾，都是他海因里希·缪勒一手策划的阴谋，为此他忍了那些该死的杂种两三年了，就算没逮住伊万那条鱼，他也要自己造一条鱼出来了。
所有的军事情报泄露，所有指向3-w部门的“确凿证据”，都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目的？仅仅是为了报复军事情报局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胆敢染指一丝一毫本应属于盖世太保，属于他的权力！清除异己，巩固地位，这才是他真正的盘算。
克劳斯垂手站在一旁，心中暗自钦佩处长的手腕。
希尔元首在办公室里咆哮的那些话，诸如“从部门主管到看门狗，一个不留，全部统统给我枪毙”，最终都会成为他们第四处扩大影响力的垫脚石。
缪勒弹了弹烟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德国的内部已经腐朽到了何种地步，他比谁都清楚。
但这又与他何干？只要他的盖世太保，他的第四处，能够在这腐朽中不断汲取养分，变得更加强大，那就足够了，至于这个帝国最终会走向何方……那不是他首要考虑的问题。
“后续的清理，手脚麻利些，别留下任何尾巴。”缪勒吩咐道，“另外，那个伊万，怎么样了？别让这条小鱼，惊扰了我们的大戏。”
克劳斯立刻应道：“是，处长。伊万那边，他很识相，只要不让他背叛他那所谓信仰，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司，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这个帝国，在这些巨头们无休止的内斗和权谋中，真的还有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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