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勉为其难的用那种受了伤的脚丫子把地面踏实了，七叔公蹲下身子，用力在她的脚踝处一捏……
要不是刘晓杰眼疾手快把柔柔给搀扶住了，就凭七叔公的这个动作就能让柔柔当场栽倒。
“嗯，嗯嗯。”七叔公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即就拿起了角落里的那个带有红色喜图案的搪瓷洗脸盆。
正常情况下，医生肯定要问问“到底是怎么伤的”“受伤的过程是什么样”等等这些问题，然后再做初步的诊治。有了最初的诊断结果之后，还应该向“病人家属”做一番解释说明，详细说清楚受伤的程度或者治疗方案什么的。
但所有这些正规的流程全都没有，七叔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只是顺手把搪瓷洗脸盆交给了晁叔：“打点水来，少半盆就够。”
晁叔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拿着搪瓷洗脸盆去接水了。
从他的毫不犹疑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总就已经习惯了直接服从这位“老七叔公”的命令，而不是多嘴多舌的问这问那。
很快，晁叔就端着半盆凉水过来了。
老医生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暖水瓶，往盆里倒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之后，又添了点热水，象征性的搅拌了几下：“好了，你们在她背后靠着点，把脚丫子伸出来先洗洗……”
就用兑了热水的自来水直接清洗？
这好像不对吧？
刘晓杰的脚指头受伤的时候，华哥可是直接用酒精消毒的哦。虽然把刘晓杰疼的死去活来，但却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消毒效果确实很有效。
就算不直接使用酒精，也得用点其他的消毒水吧，最不济也要用生理盐水呀？
直接在外面的自来水管接半盆子水，再混合点热水就这么清洗？
这老头子到底懂不懂啊？
怕不是个半吊子吧？
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干呢？
虽然刘晓杰百般狐疑，但看晁叔和二伯他们的神态，似乎对这位垂垂老朽一般的七叔公很有信心。尤其是在没有了别的选择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听他的了。
老的连蹲下身子都很困难的七叔公，就这么用温水一点一点的往柔柔的脚丫子上浇淋，先是把血污清洗了一下，露出了破损的皮肉：“脚背上有点擦伤，不是啥大事……就是花子骨崴的不轻，都已经离了皮肉了呢……”
虽然刘晓杰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所谓的“花子骨”……想来那应该是当地的土话吧，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头子说的很对：柔柔的脚丫子上已经高高隆起，那明显就不是肿胀或者发炎，因为无论肿胀还是发炎都不可能这么快。一定是骨骼错位引发……
被称为七叔公的老医生慢吞吞的取出了一卷纱布，是那种宽幅很大的纱布，慢条斯理的在柔柔的脚丫子上缠绕起来。
医生裹纱布也是讲究手法的，根据受伤部位或者是受伤程度的不同采用不同的包扎手法，就算刘晓杰不是医生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个老头子裹纱布的手法却一点都不讲究，完全就是随随便便缠绕了两圈，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是那么的随意。
直到这个时候，刘晓杰才隐隐的意识到了这个老迈的“七叔公”可能真的有两下子。
毕竟刘晓杰的脚指头在不久之前就受过伤，作为一个极其专业的医生，当时华哥给刘晓杰治疗的时候也是这么弄的：在没有使用任何药物的情况之下，先用纱布简简单单的包扎一下，并不是说就已经治好了，而是为了进一步的治疗。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一次“类似的经验”，刘晓杰肯定会大加质疑。
事实果然如同刘晓杰所预想的那样，这位七叔公终于开始表现出他的专业水准了，他对晁叔说道：“你从后面抵住这丫头的脊梁，一定要让她坐稳。”
“那个谁，你们俩年轻力气大……”七叔公对超男和易青说道：“架住她左右的膀子……这样不行，你们拿好凳子来，站到凳子上去，最好把她的身子架都悬空……”
“你……”七叔公指着刘晓杰说道：“抱住她这条腿……”
刘晓杰太清楚这套“流程”了，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吗。
想当初，华哥给他治疗小脚趾头的时候，就是这一套流程。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却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想方设法的把伤者固定住，免得柔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胡乱动弹。
刘晓杰毫不犹豫的抱住了柔柔的那条腿。
“你面对着我干嘛呀？”七叔公用抱怨的语气对刘晓杰说道：“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面对着她……”
当初华哥治疗刘晓杰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只是华哥身强力壮，为了控制住刘晓杰曾经把自己的身体压在刘晓杰的身上。这位七叔公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找更多人帮忙。
“柔柔，这可能会有点疼……”刘晓杰很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治疗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疼，他原本还想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哄哄柔柔，免得她太过于紧张，但当他看到柔柔那紧紧抿着的嘴唇之时，立刻就又改了口：“这一定会很疼，特别特别的疼，但是很快，你一定要忍住，要不然这只脚就废掉了，你明白吗？”
柔柔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声说道：“杰哥哥，你不用哄我，我能忍得住……”
话音未落，柔柔的身体瞬间绷紧，本能的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虽然刘晓杰背对着七叔公，根本就看不到治疗之时的情形，但却可以想象得到：七叔公一定在很大的力气按揉她那受伤的脚丫子，而且是直接作用到已经错位的骨骼上，到底能有多疼也就可想而知了。
柔柔的惨叫声刚刚喊出来一半，就猛然闭上了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硬撑。
虽然七叔公的医术并不比华哥那样的专业医生差，但他的年纪终究是太老了，完全没有华哥的那种干净利索。或者是因为手劲还是不够大的缘故，以至于治疗过程显得有些拖泥带水，不能“一次到位”……
刘晓杰用力抱住她的腿，从她腿部绷紧的肌肉就能够感受得到，柔柔一定是极力忍耐。
但她终究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很敏感很脆弱的小姑娘，何曾经受过这样的疼痛？
剧痛之下，柔柔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的没了血色，她拼命的攥住了刘晓杰的手。
完全就是因为吃痛的缘故，柔柔的指甲竟然“吃”进了刘晓杰的手心里……
刘晓杰曾经吃过“一茬苦”，他比谁都知道到底有多疼：“要是受不了你就喊出来，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喊吧……”
当柔柔看到刘晓杰那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之时，竟然还能做出一个表示轻松的微笑表情来：“杰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忍得住，我真的能忍……”
虽然柔柔故作坚强状，但七叔公实在是太“拖泥带水”了，来来回回的又按又揉，足足折腾了好几次，还是没有把错位的“花子骨”弄回原位。
在刘晓杰的感知当中，这七八分钟的时间足足有半年那么久。
超男和易青分别从左右两侧把柔柔架起，二人全都龇牙咧嘴，看他俩的那个架势，就好像比柔柔本人还要痛苦似的……
“呼……”当七叔公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刘晓杰总算是听到了那个如蒙大赦般的声音：“好了，好了，都放下来吧，放下来吧。”
总算是结束了。
此时此刻的柔柔，早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尤其是她的刘海儿，已经被淋漓的汗水打的精湿，那几缕头发紧紧的贴在额前，活像是刚刚被暴雨淋湿过一样。
七叔公的手法，和华哥如出一辙，先是慢慢的把缠绕在柔柔脚丫子上的带血的纱布取了下来，然后又像涂抹烂泥一样，在柔柔的脚丫子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黑糊糊的药膏，然后又撒了点看起来好像是味精一样的东西，才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始“二次包扎”。
刚才的剧痛，几乎让柔柔直接“死”过去。排山倒海般的痛感已经让她的脚丫子都麻木了，现在反而感觉不到什么。她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活像是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小小鱼儿……
直到这个时候，刘晓杰才注意到窗外墙壁上的那几个大字。大字已经严重褪色，被灯光照的斑斑驳驳：晁家寨公社卫生院。
公社，这是一个多么具有年代感的词汇，那些字迹在风吹雨淋之下，早已经被岁月冲刷的模模糊糊了，露出了字迹底下的灰褐色墙皮。
虽然这所卫生院早就已经被岁月给淘汰掉了，却如同这位垂垂老迈的七叔公一样，依旧在坚守着，依旧在发挥着作用。
虽然这里没有ct呀、核磁呀等等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没有学历很高的医生，只有七叔公这么一个完全凭借经验的“慢郎中”，只能给村民们治疗一点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之类的常见病，但却无可取代……
“七叔公，多少钱？”
当晁叔问起之时，七叔公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我再给丫头开三天的药……就是消炎止痛的，总共25块。”
25块?
还很不是一般的便宜的呀。
但晁叔和二伯他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低消费”：“我们没有带现金，回头给您送来……”
“哦，哦。”七叔公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继续说道：“丫头是肯定是从大城市来的吧？回去之后找你们当地的医院开点消炎药就行，但要多养一阵子才好，可千万别再下地了，要不然会很麻烦的。”
“知道了，谢谢七叔公。”
“换药之前别洗脚，千万别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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