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晓杰走进王副市长的办公室之时，已经是九点四十五分了。
这位副市长的办公室显得有些凌乱，桌子上堆满了不知道是什么文件的文件，王副市长正呆呆的坐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一只即将燃尽的香烟，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收拾着什么。
“王副市长，您找我？”
“你可真难找哇。”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刘晓杰，王副市长随即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电话也打不通……”
“我的手机出了点故障。”
“坐吧。”王副市长对那个正在收拾文件的年轻人说道；“时间不早了，齐秘书你先回去吧。”
“是。”
等到秘书离去之后，王副市长坐到了刘晓杰的对面，他的声音略显沙哑：“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知道。”
“知道就好。”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这位王副市长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和其他部门的同志们已经和韩国代表团谈过了……其实就是一些礼仪方面的接触，并没有是实质性的内容……”
哪怕是按照一般的接待原则，那个韩国代表团也算是外宾，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但肯定不可能一上来就直接谈正事，必要的礼仪和客套终究是免不了的。
这完全就在情理之中，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就在三个小时之前，他们又专门送来了一份意向书……”
在明天即将开始第二轮“谈判”之前，肯定会先把各自的意见和愿景什么的，通过私下的方式传达给对方，这也是很常见的事儿。
要是彼此之间一点都不了解，等到了谈判桌上的时候再讨价还价，那就有点不合适了。
毕竟这是高层会谈，不是街边的小商小贩在讨价还价。
“韩国人的意思，是和咱们和解。他们拿出了一个‘一元专利使用费’的方案……”
韩国人不再主张天价的专利费，仅仅只是要求“一元专利使用费”。
只要小兰花这边拿出一块钱，就能得到他们正式的专利授权。
一块钱而已，不过是根冰棍的钱而已，按照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这一块钱完完全全就是象征性的。
掏一亏钱，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与韩国人和解，绝对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行。”在这个问题上，刘晓杰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强硬：“这肯定不行，别说一块钱了，一分钱都不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副市长显得有些惊讶，他惊讶于刘晓杰的意见竟然和他的想法惊人的一致：“这个钱咱们要是出了，就等于是承认了侵权的事实，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但是……”
王副市长的语气中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他把夹在手指间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用力按了按，随即就又点上了一根儿：“其他同志的意见大多倾向于接受，仅凭我一个人，要是坚决反对的话，一旦谈判破裂，这个责任就是我的了……”
其他各部门的领导都倾向于接受韩国人的条件，顺顺利利的达成“和解”，这是绝大多人都乐于接受的结果。
虽然王副市长本人不赞同这么做，但他毕竟还要考虑集体的意见。否则的话，一旦真的和韩国人谈崩了，这个责任就只能由他一个人扛起来。
这个事情明显已经关系到了他本人的仕途，不得不慎重慎重再慎重。
尤其是在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已经有了“坐冷板凳”的迹象，极其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既不想把事情搞糟，又想通过此事让自己“东山再起”，所以他显得非常犹豫。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把刘晓杰喊过来，就是想让刘晓杰作为自己的传声筒，在明天谈判的时候先试探一下韩国人的态度。要是能够按照自己的设想主导谈判，当然是最好的局面。万一真的出现了谈崩的迹象，刘晓杰也只能代表星火公司，却代表不了他本人。
刘晓杰早就已经知道了他这点小心思：无非就是想要弄点政绩，又不想冒险而已。
“领导您不用担心。”刘晓杰的身子挺的笔直：“时间在咱们这边，因为这个事情，这家韩国公司的股票已经下跌了很多。资本会教他们做人的……”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消息最敏感的绝不是小报记者或者狗仔队什么的，而是资本。尤其是国际大资本，对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风吹草动都格外关注。
这边刚刚把“反垄断调查”的申请书递上去，那些全世界布局的国际大资本立刻就知道了消息。
先甭管这事能不能成真，光是这个消息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空。格外敏感的国际大资本立刻闻风而动纷纷出逃，顿时就让SKS集团的股票出现了一波下跌。
就这么一波股价波动，市值就损失了好几个亿，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SKS集团的那些总裁啊、高管呀什么的要是敢装聋作哑，国际大资本立刻就会用脚投票……事实上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王副市长狠狠的抽了一口，一个史诗级的“大回龙过肺”之后，缓缓吐出一大团灰白色的烟雾：“仅凭这点，还无法说服其他的同志们……”
“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晓杰接着说道：“股价的剧烈波动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今天是星期日，美国的股市那边不开盘，要不然的话，他们的股价一定还会持续暴跌。”
“小兰花专利事件本身其实没那么大的影响，就算是一时的股价下跌也不可能对这家老牌公司造成伤筋动骨的影响，真正要命的是在这个时候那些游荡在股市上的大资金一定会趁火打劫……”
“那些一直在寻找机会的游资，这个时候肯定早已经两眼通红，就等着趁机做空这家公司的股票，狠狠的捞一把。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神仙都挡不住了。”
此时此刻的刘晓杰确实像极了诸葛云，尤其是那股子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架势，活脱脱就是诸葛云的翻版：“只要您继续保持强硬的态度，他们就一定会做出更大让步，因为他们拖不起……”
“您想啊，明天就星期一了，美国那边的时间还是星期日。如果他们不能在后天上午九点之前谈出点什么来，必然要承受极其重大的损失，到时候不用咱们说什么条件，那些个股东就会给他们施加压力，时间在咱们这边……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呀。”
秦从风说的这个时间节点是后天星期二的上午，也就是美国那边的星期一，那将是这场谈判的最后期限。
到时候即便是没有任何消息，活跃在股市上的那些大资金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到时候必然会蜂拥而上，不顾一切的出逃砸盘，然后反手做空，那就不是损失几个亿那么简单了……
“就为了讹咱们一点专利费，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韩国人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已经不是蚀把米那么简单了，是要丢掉SKS集团半条老命呀。韩国人有这么不开窍吗？”
“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真金白银的资本重要，韩国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还用说吗？”
刘晓杰的这一番话，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慷慨激昂”，也没有任何情绪成分，完完全全就是基于事态发展做出的冷静判断。
这显然比简单的抒情和情绪输出更有说服力。
“韩国人只有一天两夜的时间，他们拖不起，时间在咱们这边，时间在咱们这边……”王副市长反反复复的把这句话念叨了好几遍，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佝偻的腰身渐渐挺起，活像是个站的笔直的哨兵那样：“你的分析有很有价值，真的太及时了。”
他用力把跟着还没有完全燃尽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头，随即端起桌子上那杯早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烈酒似的。
此时此刻，王副市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再瞻前顾后的迟疑，完全就是一副果断决绝的刚毅神态：“你这么年轻，就能看的如此通透，比很多老同志更有见地，是个人才呀。”
“我就是有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而已，还是领导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当初让你们接手小兰花的销售，看来我没有选错人。”王副市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之意：“我早就看出你这样的年轻人有见识有魄力，是个真正能做事情的……”
刘晓杰有见识有魄力？
这绝对是一句谬赞。
因为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人家诸葛云教给他的。
要不然的话，就凭刘晓杰这种出身市井的小人物，又怎么会有那么深远的目光和卓然的见识？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王副市长亲自把刘晓杰送了出来，临行之际还专门嘱咐了几句：“明天就要谈及具体的商务事宜了，我已经让人通知了老杜，你也一起出席一下明天的谈判吧。毕竟你们也算是当事方嘛！”
“好的，好的。领导您先忙，我回去之后好好的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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