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嘈杂，紧跟撞击与桌椅尖锐摩擦。后面几句话，像口水被压在桌面上，却听不太清。
门外，Fri-Night十几人都贴墙屏住呼吸。
“原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好啊。天子，盛某人不敢当，唐先生却要把盛家顾家一锅端了？你！乱臣贼子！”
显然，盛春秋气极。他平日总以儒商自居，如今信口开河，当即不入流一通乱骂：
“唐权！说破天，什么兴隆会，你也狗爬不上台面！招惹我，你不要以为能轻松了结！在闵州，就算离开闵州——！”
紧随其后，脏骂不绝。盛春秋毫无避忌，遣词极尽市井下流，想象力绝佳，把唐家可能的男女祖宗都一一提点出来，问候了个遍。
可怜盛春秋此刻着实孤掌难鸣。就算盛家在外财势通天，被隔离在这间小小会议室里，他除开骂以泄愤，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无视叫骂，顾慕飞沉声：“屋里几人？”
轻敲耳内通讯器，quenxus回答：
“狙击组报告，十人。四人有枪。两人扣压盛春秋。”
顾慕飞心中回算：这和他预估的不差。
“唐权呢？”
这次，没等quenxus回答，会议室大门豁然洞开。盛春秋的叫骂声顿时又更洪亮两倍：这位身材健壮的财阀，显然平日十分注重保养，再加上此刻自尊严重受创，他更加不屈不挠，中气十足。
眼前，脚踩一浪叠一浪粗鲁骂声，从容走出会议室的正是唐权。他完全置若罔闻。
步履如风，目光果决，似乎，唐权更急于脱身赶往某个更特别的目的地。
随右手几乎不可见般轻轻一摆，在唐权离去背后，守卫的黑衣人径直退进会议室，沉默中把门带上。“喀嗒”一声尤其清脆。显然门已落锁。
关键时刻，唐权要去哪？
“quenxus，”顾慕飞暗暗咬牙，“兴隆会动向。”
这只片刻。会议室大门隔音极佳，走廊里寥寥无声。随唐权皮鞋规律践踏水磨石，清脆稳步的回响渐行渐远。
顾慕飞眼里，唐权已走出相当一段距离，身影越来越小。而他身边，只有盛春秋还在隔门不忿，徒劳哼哼。
他耐心备受折磨。
一番信息交换，quenxus终于回话：“侦察队报告，只在一楼仓库附近侦查到活动。”
顾慕飞目光锁定，紧盯唐权背影。他必须当机立断。
“计划有变。”
双唇飞快几乎未动，他咬牙低声：
“保安组留下，支援特攻队行动。狙击组窗外火力掩护。特攻队原计划直扑，按下人质。坚壁清野，小心被反击。”
略侧身，借手边白墙迅速比拟，他清楚指点，沉着指挥：
“quenxus，你留下，代表我出面，稳住盛春秋。威逼利诱，我要你务必赢得他的信任，不放他离开房间半步。
“何时放人，我会指示。”
眼角余光里，唐权背影已走到走廊尽头。眼看，他转过转角，就要再度消失……
十一年来追逐，枕戈待旦。
部署匆匆讲完，舍身不顾一切，顾慕飞掉头就追。
“可boss，您？”
出于本能，quenxus咬紧刚追出几步，却无奈不能喊出声：“您身边——？”
早甩开大步无声轻跑，顾慕飞已迅速追出很远。他头也不回，只潦草在半空挥了挥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顾慕飞心中明白：唐权做人向来谨慎狡猾，如今，更再次将整个闵州黑道牢牢握进掌心。
今日，唐权既然与盛春秋公开撕破脸，大可以就此脱身，将绑架甚至谋杀脏事，都交给手底职业杀手们打发。
若当真如此，他再想接近唐权，难于登天。
顾慕飞穷追不舍。他一路脚步轻快，小心躲过兴隆会重重耳目，又仔细不让唐权离开自己的视线。通过几条走廊，他们你走我追，一路兜兜转转，竟蜿蜒来到迎宾馆最后方。
这里离他去地下室的不起眼小白门，可谓近在咫尺。
顾慕飞心底一惊。
贴墙，他谨慎掠目，转过走廊这道弯，却面对一条死路。
他左手边，宽阔铁门严丝合缝，隔开迎宾馆专用厨房：挂着锁。
右手边，两道卷帘门踏实沉重，冷库与仓库，也仅凭刷卡通行，门禁森严。
唐权却凭空消失了。
不对。
顾慕飞立时回身。刀光对面就刺，直掏腰腹，已来不及抽刀格挡；就近，只有——
他迅速拔枪。
“铛”！
钢铁生硬相击。空中，慢动作般，挑甩出一道高高的黑色抛物线。手枪旋转，撞在水磨石地面上，贴地平滑出很远。
眼底，打刀寒光已压住颈侧动脉，刀锋贴肤，冷锐刺痛；而早拔出腰下唐刀，顾慕飞右手锋锐直出，离唐权心口仅仅只短半寸。
颈侧刀锋延伸，锋锐尽头，唐权笑意全无。
“哼。我玩刀的时候，你还不知什么东西呢。”
嗓音如降深海，唐权星眸冷酷，面沉似水。他细微咳嗽。
刀身与他手臂流畅延展，从容和一。瞬间居合，唐权打刀一收一挑，又回归架到原处，连顾慕飞手中唐刀也一并打飞。
刀锋尤其锋利，只留下顾慕飞右手背上皮开肉绽一线刀痕。片刻后，绽出鲜血涟涟。
这刀法。
已然深谙差距，顾慕飞咬牙。
“像芳染。执着。”
紧压住顾慕飞颈线，刀锋跟随唐权步伐，悠悠然转过半圈，刀柄已转到顾慕飞背后。保持驻足半丈开外，唐权却从不接近。
“太执着，就听不到声音，就看不清，就放不下，就断不了。
“只可惜，迎宾馆市政地面，我还不能大开杀戒。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不是也号称，闵州城里，‘还算是个人物’？”
顾慕飞背后，唐权冷笑涔涔。
“打发你的玩具们，早早回家。趁我现在无意血洗屠城。至于你……”
随“你”字余韵，音节抑扬，唐权刀尖突然极为危险上挑，几乎顶进顾慕飞下颌。
顾慕飞不得不顺势僵硬昂头。
“和盛大总裁一道，你们都去我那里，‘细细’谈。”
说罢，唐权昂首，两道卷帘门迎面升起，八位职业杀手从走廊边仓库漫步走出，腰间各自佩戴管制武器或手枪。其中两人上前，一人一边把顾慕飞蛮横拧住，背后就要反拷双手。
“仔细。”
嗓音玩味，唐权循循叮嘱：
“这孩子身手相当了得。可惜了。顾先生，这一路，委屈你与盛总作伴，同在冷库里忍忍吧。”
唐权游刃有余，开口畅怀随意：
“要怪，你就怪你盛家舅舅无用，物流只有这一条冷链啊？”
感受到手铐冰冷的金属贴上乱跳脉搏，似乎一切都无可挽回，顾慕飞双唇紧抿。事到如此。看来，他不得已，必须把底牌也——
突然，他猛抬头。
“砰！”
血花四溅，正是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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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枪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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