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云层彻底裂开时，林峰正用棉签擦拭艾丽娅颈侧的硅尘。
离星润体露的清凉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她的硅基皮肤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那些细密的纹路像被风揉碎的星河，正随着呼吸节奏缓缓明灭——这是她情绪平稳的标志。
“李将军的电话。”萨拉把湿巾盒推到实验台上，金属边缘磕出轻响。
她的作战靴还沾着昨夜的血渍，此刻却站得笔挺，像根绷紧的弦。
李将军接电话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峰搭在艾丽娅手背的指尖。
通讯器里的电流声刺啦响了两秒，他突然直起腰：“好，三十分钟后视频会议。”
艾丽娅的硅基纹路微微跳动，那是离星人紧张时的生理反应。
“联合政府……”她用地球语说得很慢，尾音带着点生涩的颤，“他们会问基因融合的伦理问题吗？”
“会。”林峰替她理了理实验服领口，那是件特意改制的离星材质，能过滤99%的悬浮颗粒。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硅基生命的体温总比人类低三度，此刻却有些发烫，“但他们更想知道，三个月后小行星撞击前，我们能不能完成硅基 - 碳基融合的临床应用。”
实验室外传来轮床的滚动声。
刘强被医疗兵架着经过窗前，左臂的绷带渗出暗褐色血渍，却还在冲他们比耶。
“林博士！”他的嗓门比平时哑了两个调，“等我拆了线，必须去老陈头那喝扎啤！”
“这小子。”李将军摇头，嘴角却扯出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战术背心，金属搭扣在晨光里闪了闪，“萨拉，你跟我去会议室。刘强的伤需要特勤处备案，俘虏的审讯记录也得带着。”
萨拉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热成像绿点——那是昨夜围剿极端分子时的战斗记录。
她经过艾丽娅身边时顿了顿，从兜里摸出个银色小盒：“这是新型防尘贴，贴在耳后能过滤微米级颗粒。”说完不等回应就快步走了，耳尖又泛起前晚那种淡粉色。
艾丽娅捏着小盒，硅基皮肤泛起温柔的蓝。
“地球人……”她用指腹摩挲盒身的纹路，“总在细微处藏着善意。”
林峰的手机在实验服口袋震动。
是实验室助理发来的消息：“17号样本的端粒延长数据异常，需要复核。”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喉结动了动：“该干活了。”
艾丽娅站起身，离星材质的实验服垂落如瀑。
她走到基因测序仪前，指尖轻触操作面板，仪器立刻发出离星特有的蜂鸣——那是她的生物识别通过了。
“昨夜的硅尘污染影响了3号培养舱。”她调出监控录像，画面里悬浮的培养皿蒙着层灰，“我重新校准了温湿度参数，现在可以开始融合实验的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林峰重复着，喉咙突然发紧。
过去三百个日夜在眼前闪回：第一次见到艾丽娅时她裹着防辐射斗篷的模样，他们为了基因剪切位点争论到凌晨三点，还有上周她握着他的手，在显微镜下指认硅基生命特有的硫代磷酸酯键……
“林博士？”艾丽娅转过脸，硅基纹路里流转着关切，“你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三个月前我们没在雨林实验室相遇……”林峰伸手按住测序仪的启动键，与她的指尖叠在一起，“现在大概还在各自的星球上，对着不可能的合作方案抓头发。”
仪器开始运转的嗡鸣声中，实验室门被推开。
李将军抱着个黑色密码箱走进来，作战服领口的勋章闪着冷光。
“联合政府同意开放全球生物实验室的使用权。”他把箱子放在实验台上，指纹解锁后露出一叠加密芯片，“这是各国提供的基因样本库，涵盖黄种人、白种人、非洲裔的端粒酶活性数据。”
艾丽娅的硅基纹路突然亮得刺眼。“这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不用再受限于小镇实验室的样本量。”李将军拍了拍密码箱，“但有个条件——今晚八点的全球新闻发布会，你俩要出席。”
林峰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发布会？”
“是的。”李将军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实时热搜：#实验室遇袭#阅读量破百亿，#离星人是否威胁地球#的话题正被顶上热一。
他划到评论区，最前排的是条加粗置顶：“需要地球科学家和离星专家共同证明，星际合作不是引狼入室。”
艾丽娅凑过来看，硅基皮肤泛起淡淡的灰——这是她理解人类情绪后的新反应。
“我明白。”她抬头时，纹路重新流转起柔和的光，“就像我们离星人用星轨图证明诚意，地球人也需要看见具体的成果。”
“二十分钟后我让人来接你们。”李将军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萨拉审出了新线索。‘纯净地球’的资金链连到了火星开发公司，他们怕硅基科技抢了太空移民的蛋糕。”他的眼神冷下来，“所以你们的发布会，不只是证明合作，更是敲山震虎。”
实验室重归安静时，测序仪的绿灯开始规律闪烁。
林峰调出融合基因的三维模型，双螺旋结构在全息屏上旋转，碳基的脱氧核糖与硅基的聚硅氧烷链正以他设计的“磷酸二酯桥”连接。
“看这里。”他指着两条链的衔接处，“如果能稳定这个桥接结构，人类端粒的自然损耗速度能降低60%。”
艾丽娅的指尖拂过全息屏，模型立刻投射出离星人的分析数据。
“硅基生命的硫代键能提供额外的分子张力。”她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的颤，“就像给dNA加了层弹性支架，小行星撞击后的宇宙辐射也能多扛三成。”
窗外的阳光爬上实验台，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洒下金斑。
林峰忽然想起昨夜枪战中，艾丽娅为他挡下的那颗子弹——硅基皮肤被击穿的瞬间，她的血是淡蓝色的，带着石英的清冽气息。
此刻看着她专注的侧影，他伸手碰了碰自己胸口的暗袋——那里原本装着离星人基因样本，现在空了，却像揣着团火。
“林博士！”实验室门被推开，是负责安保的小刘。
“李将军让我来接您和艾丽娅博士去发布会现场。”他的目光扫过全息屏上的基因模型，喉结动了动，“能……能合个影吗？等我闺女长大，我想告诉她，是你们让地球有了希望。”
艾丽娅歪头笑了。
她的硅基皮肤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像把碎钻撒在蓝丝绒上。
“当然可以。”她说着，主动站到林峰身边，“但要等我们完成实验，再让她看真正的希望。”
发布会现场的聚光灯亮起时，林峰的掌心沁出薄汗。
台下的记者举着话筒，镜头闪成一片星海。
李将军站在他右侧，萨拉抱着笔记本电脑候在后台，艾丽娅则穿着特意准备的银灰色礼服——离星材质在灯光下流转着与她皮肤相同的纹路。
“请问林博士。”前排的金发女记者率先提问，“有专家质疑，硅基 - 碳基融合可能导致人类基因污染，您如何回应？”
林峰看向艾丽娅。
她微微点头，硅基纹路平稳地明灭着。
“基因污染的前提是外来基因具有侵略性。”他举起手中的全息投影器，双螺旋模型在头顶展开，“离星人的硅基基因片段经过我们187次剪切优化，只保留了增强端粒稳定性的部分，就像给房子加固承重墙，不会改变原有的结构。”
“那艾丽娅博士。”另一个记者转向女主，“作为硅基生命，您如何保证离星科技不会被用于控制地球人？”
艾丽娅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口——这是她新学的地球人表达真诚的动作。
“离星的《星际合作公约》里写着：‘科技共享的前提是平等。’我们的星球即将毁灭，需要地球的水资源；地球需要我们的基因技术应对末日。”她的声音清冽如泉，“这不是控制，是互为火种。”
台下响起零星掌声。
李将军趁机示意萨拉播放监控录像——画面里是昨夜被缴获的自制炸弹，还有极端分子与火星公司的通讯记录。
“这就是阻碍合作的势力。”他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但我相信，当人类和离星人能共同面对小行星时，所有的偏见都会像晨雾一样消散。”
发布会结束时，夕阳正给实验室的玻璃穹顶镀上金红。
林峰和艾丽娅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聚集的人群——有举着“星际合作必胜”标语的学生，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甚至还有几个昨夜参与袭击的极端分子家属，正抹着眼泪往募捐箱里放钱。
“他们在捐水。”艾丽娅指着楼下的红色箱子，“离星需要的淡水。”她的硅基皮肤泛起温暖的橙，“我收到母星的消息，离星附近的定居点已经建好生态舱。只要我们完成基因融合……”
“就能让地球人在硅基环境里存活。”林峰接过话头，目光落在实验台上的测序仪上。
绿灯仍在规律闪烁，全息屏上的基因模型正进行第99次稳定性测试，“今晚我们要完成最后一次剪切实验。如果成功……”
“就能赶上小行星撞击前的移民船。”艾丽娅转身看向他，硅基纹路里流转着离星人特有的坚定，“林峰，我想让你第一个成为融合基因的测试者。”
林峰愣住了。
窗外的晚风掀起他的实验服衣角，带来楼下人群的欢呼声。
他望着艾丽娅眼里的星光，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雨林实验室，她蹲在被破坏的培养舱前，硅基皮肤因为愤怒泛着刺目的白。
而此刻，那抹白已经变成了温柔的蓝，像离星的母海。
“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细微的电流震动——那是离星人表达喜悦的方式，“但你要在旁边看着。如果我变成硅基怪物……”
“不会的。”艾丽娅打断他，硅基纹路亮得几乎要溢出光来，“因为我们是一起种种子的人。”
实验室的灯光在暮色中次第亮起。
测序仪发出完成测试的蜂鸣，全息屏上的双螺旋模型终于稳定下来，像座闪着银光的桥。
林峰打开实验日志，笔尖悬在“第188次实验”的位置，听见艾丽娅在身后轻声说：“该准备剪切酶了。”
他低头写下日期，墨迹在纸页上晕开，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窗外的夜色渐浓，实验室里的仪器光芒却越来越亮，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根须缠绕的树，正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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