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占元被亲兵搀扶着踉跄退回阵中，肩头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战袍，面色惨白如纸，却仍强撑着不肯倒下。
陶茂林远远望见，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杨文治武勇的凛然，亦有对麾下将士的疼惜。
他并未如往常般即刻下令整军，而是翻身上马，策骑直奔金占元而去。
行至近前，陶茂林翻身下马，亲手扶住马骁欲行礼的身躯，声音低沉却透着暖意：“金将军，莫要行礼，且坐下歇息。”
说罢，命亲兵取来伤药与清水，亲自为金占元敷药包扎。
金占元怔怔望着这位向来威严的将军，眼眶微热，欲言又止。
陶茂林见他神情颓丧，便拍了拍他肩头，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杨文治成名数载，纵横西北罕逢敌手，你年纪轻轻，能与他三合交锋，虽败犹荣！若换作旁人，只怕一合便丧命枪下。”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你可知，斗将非为一人之胜负，乃为争军心、夺气势。你今日纵败，却也让杨文治知晓：我清军将士，纵血溅沙场，亦无惧色！”
金占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羞愧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热的血气：“末将……末将辜负将军信任，未能挫敌锐气。”
陶茂林摇头，声音铿锵：“此言差矣！你以血肉之躯，试出杨文治深浅，使我等知彼虚实，此功当记！且看明日，我如何破他阵势！”
他忽而高声，面向周遭将士，“诸君听令：金将军虽败，然其勇悍可嘉，赏白银百两，此战之后，若谁能斩杨文治首级，本帅亲奏朝廷，封侯赏地！”
帐前将士闻言，纷纷振臂高呼：“愿为将军效死！”
金占元亦热泪盈眶，单膝跪地，抱拳嘶声道：“末将必当誓死报效，以雪今日之耻！”
陶茂林扶起金占元，将一壶烈酒递与他，二人对饮而尽。
酒水入喉，金占元只觉胸中块垒尽消，战意复燃。
陶茂林目光如铁，望向远处敌阵，声音冷冽：“杨文治想以斗将乱我军心？却不知，我甘军将士，愈挫愈勇！今夜埋锅造饭，养精蓄锐，明日……便教他知晓何为‘哀兵必胜’！”
要不说陶茂林是清廷西北方面军仅次于雷正绾的统帅呢！
然而，在另一边。
雷恒也收到了表弟雷声远的劝降信，心中暗喜。
要知道在此之前，就有回军找过他了，不过他并没有表率，不过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必须要有选择了。
当夜，他召集麾下几位信得过的营官于密室，将密信置于案上，沉声说道：“诸位，朝廷腐败透顶，苛捐杂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咱们为清廷卖命，到头来不过是替那些贪官污吏做嫁衣！”
“如今革命军势如破竹，傅昊大帅用人不疑，胡大贵初投便封副军长，苗沛霖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常败将军胜保皆得重用。”
“你们看这信中所述——若临阵倒戈，非但既往不咎，还许以高官厚禄，良田千顷！咱们为清廷拼死拼活，何曾得过这般待遇？”
一营官眉头紧锁，犹豫道：“雷参将，此事风险极大，若走漏风声，满门抄斩啊！”
雷恒冷笑一声，目光如炬：“风险？陶茂林如今粮草只够三日，龙山地形易守难攻，杨文治部若强攻，我军必败！届时咱们要么战死，要么被俘，何来活路？倒不如趁机倒戈，既保性命，又谋前程！再者，傅昊大帅素以仁义着称，投诚者皆得善终，你们可曾听说他残害降将？”
另一营官仍存疑虑：“可……陶提督待咱们不薄，临阵反戈，岂非不忠？”
雷恒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忠？朝廷忠在哪里？八旗子弟骄奢淫逸，汉官如咱们这般，不过是被当枪使的棋子！若真忠义，当为天下苍生计！革命军倡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才是正道！诸位若愿随我搏一把，日后封侯拜将，荫及子孙；若不愿，雷某也不强留，但今夜之言，务必烂在肚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终被雷恒的激昂与信中许诺打动。
一营官咬牙道：“雷参将，俺跟你干了！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拼出个活路！”
其余营官也纷纷附和：“愿听雷参将号令！”
密议既定，雷恒环视诸将，见众人神色决然，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他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沉声道：“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我之间。若有一字泄露，皆是万劫不复。从现在起，各回营中，只说奉命加固防线，暗中整顿部属，凡心腹可靠者，密授其意；不可靠者，暂且稳住，待时机成熟，一举控制。”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明日上午，若见龙山南麓烽烟三起，便是杨文治部发动佯攻之号，那时我等即刻行动。一营、二营负责控制营门与粮仓，切断陶茂林与外围联系；三营、四营随我直扑中军大帐，务必活捉或斩杀陶茂林，以绝后患！”
众人齐声应诺，神色既有紧张，亦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待营官们悄然离去，雷恒独坐灯下，凝视着表弟雷声远的密信。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复杂的眼神——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过往的诀别。
他低声自语：“陶提督，兄长（陕西提督雷正绾）非雷恒不义，实乃时势所迫。你我皆是汉家儿郎，何苦为满清贵族殉葬？”
翌日清晨，龙山营地一片肃杀。
陶茂林尚未察觉暗流涌动，正与诸将商议如何应对杨文治的挑战。
雷恒照例参会，神色如常，言语谨慎，令陶茂林未起丝毫疑心。
辰时刚过，南麓忽地烽烟冲天，三股狼烟直上云霄，犹如信号的利剑划破长空。
杨文治部如约发起佯攻，枪炮声、呐喊声交织，震动山野。
雷恒倏然起身，目露精光，以暗号传令。
霎时间，早已准备妥当的亲兵营迅速行动。
一营官带人悄然占据营门，斩断吊桥绳索；二营官率精锐直扑粮仓，驱散守兵，插上倒戈的旗帜。
中军大帐，陶茂林闻变，面色剧变，厉声喝问：“何人作乱？”
雷恒率众破门而入，枪尖直指陶茂林，沉声道：“陶提督，时势已去，龙山大营已归革命军所有。念在往日情分，我愿保你性命，若肯归降，亦可得陈扶昊大帅善待。如若不从，今日便是你血溅营帐之日！”
陶茂林面色铁青，环视帐外倒戈的旗帜与雷恒等人，仰天长叹：“我陶茂林忠于国事，未料身陷此局！雷恒，你竟背主求荣！”
雷恒目光坚定，毫无惧色：“非是背主，乃是顺天应人。陶提督，满清气数已尽，革命军才是天下归心。今日之举，不止为我等性命前程，亦为苍生百姓谋一条活路！”
话音未落，帐外喊杀声四起，杨文治第六师为主力，李德仓二十五师，陈得胜第五师借着内应之机，迅速突破防线，直逼龙山核心。
清军猝不及防，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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