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福子和梁婆婆试探着进了门，见前厅上坐着这好些人，站得远远地拜见。
定睛一瞧是周家的那几人，福子便走近了：“姑娘，我们正巧回来的时间见着了赵姑娘。”
赵昭从宅门后探出脑袋，依旧是红艳艳的衣裳，桃花眸子乘着狡黠的笑意，钗上的流苏花落至鬓边，砸在耳坠上甚是清越动人。
福子挎着篮子回身去扶梁婆婆到小厨房去，赵昭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到几人跟前，眼瞳故意草草略过方才就紧盯着自己不放的周维，向周家的弟、妹问好，才要坐下便见周筠捂着自己的脸、闷声闷气地：“昭昭姐。”
“诶呦，五姑娘这是怎么了，眼眶红通通的，姐姐瞧瞧，可是你阿兄还是你徐姐姐欺负你了？昭昭姐帮你出气。”作势竖起拳头。
周维走到她跟前，一手包住她有些发凉的拳，拉到自己身边的那凳子坐下：“筠儿只想请徐姑娘同我们一起回家过个年，只不过徐姑娘没答应。”
赵昭扯扯自己的胳膊，周维还是紧紧握住那团冰球，甚至另一只手也跟了上来裹住她的拳头：“怎么这么冷，出门穿得厚写，再叫丫头给你揣上暖炉。”
赵昭没有半点羞怯，笑意漫开：“我身上并不冷。”
周筠抽抽鼻子，兔子一般的眼睛瞪着自己三哥，咬牙切齿地想啐这个没出息的兄长，自己哭了这半日，眼泪都快成冰柱子挂在脸上了，他确实春日和风一般围着赵昭转。
“我今儿来也是为过节的事情，除夕、初一，府中众人都在宫里恭贺，暂停放粥，你也不必去了，初二一如往常，只不过夜里府中会开席庆贺，你去吗？”
“不去。”
“我就知道，老师非叫我来问你。”
执明府中多数女官不是京城人士，逢年过节又回不了家，索性聚在一起笑一笑、闹一闹，至于银子，公中自然是不会出的。徐越卿同圣上讨要的封赏留下日常所需之外悉数请长孙畏，长孙畏便拿这笔钱不时贴补贴补府中，这事情自然是瞒陆非同不过。
徐越卿入府之后除却二位行官、赵昭、林祎之外鲜少接触，不少人因她性情冷僻不愿过多往来，陆非同便想趁机从中缓和缓和。
“替我谢过陆大人好意，徐某心领了。”
周筠眼角红红、鼻子红红，粉腮玉面实在太过像只兔子，说起风凉话来都唯有可爱：“不止姐姐该谢谢陆大人，三个最好也是登门向陆大人致谢，合该多谢昭昭姐的老师今日的成全。”
往常赵昭与父亲一处在西北军营时，书信往来并无阻塞，到了京城反而规矩越大，母亲、父亲都看着，不叫这两个小儿女私下往来，故此，他们见面的机会便愈少了，这不，见上一面都得到徐越卿这小宅院来。
周维满心的眼前人，妹妹如此咬舌，他也不过皱着鼻子故作嗔怪。
一瞬，周筠破涕为笑，三哥一向端庄稳重，比之长兄还要看中规矩、礼数，唯有赵昭是他命门，见之，与长兄对嫂嫂那副痴态并无什么不同。
众人堂上相谈甚欢，福子与周筠身边侍女端来热茶、点心供几人品尝，几人拿着糕子点心和着茶水略用了些。
周筠倒是爱吃徐越卿这边甜味儿疑有似无的梅花千酥，不由多吃了几块，又怕腻，喝了些清淡的茶水，最后竟是肚皮滚滚直说走不动道了。
赵昭只是拉着她起身，带着她满院子乱跑，夜里积食是顶难受的。
徐越卿今晨早起之后练了会儿功，早饭将就吃了字儿，现在炉子烘得暖暖的，茶点用的饱饱的，都有些困倦了，赵昭闹得周筠“咯咯”笑个不停，懒散的快意顺着她的衣摆网上爬，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终要将她拖入梦乡。
周复眼瞧着她眼眸慢慢阖上，放下茶碗的动作都轻柔许多，心下有些慌张，抬头试探着看向周维，见兄长并未吝惜一个眼神给自己才稍稍放下心来。
冬日穿得厚重，赵昭追逐着周筠不多时便有些累了，只与周筠商量日后再决胜负便回到前厅上休息。
周筠正要喊徐越卿便被周复抬手一声轻“嘘”阻拦下，赵昭走近一看，这人果真是快睡着了，右手倚在桌上为支撑，呼吸匀长绵细、醒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眉睫犹如巧匠做的象生花的纤细枝叶。
赵昭淘气地凑到她跟前，手指戳戳她的眉睫，搔地徐越卿面上始终痒痒的，终是睁开了眼睛。
“卿卿，筠儿和我说你会箫，我从未听你提过。”
冬日里的暖阳真舒服晒得人只想睡觉，徐越卿深陷这种舒适安逸难以自拔也并不愿反抗：“嗯？”
“卿卿？”赵昭学着长孙畏的口气唤她，徐越卿微不可察地摇头，眼眸依旧是阖着。
赵昭缠起人来也是一流的本事，拱着周筠一同撒娇撒痴终是叫徐越卿没了脾气，睁开一条缝：“叫福子把我的箫拿来吧。”
不久之后，赵昭抛却家人只身奔赴西北军营，在西北漫长的冬季里，她总会看着满天的雪如鸭羽般片片堆积，不做任何声响，回忆着今时今日、此人此景。
彼时，在场的众人皆无法预知他们的日后，赵昭也不知道今日的乐声近乎她此生最欢乐时光的挽歌。
众人只以为往后这样的时日还多，不以为然，用繁复的言语赞叹过徐越卿的箫声之后便分手了，再追忆之时，却只剩下叹惋惜恋。
紫箫声断凄风里，风雪满头，怯忆少时曲，总道人生少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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