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风,是刚从稻田里筛过的,带着稻秧的微香和泥土的湿润,不燥不烈,温温柔柔地裹着三乡镇的每一条土路、每一棵树。江奔宇骑着那辆改装过的永久牌自行车,车轱辘碾过路面的碎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风拂过他的额角,把额前梳得整齐的头发吹得微微晃动,可他心里的暖意,比这风还要浓几分。
这辆永久牌自行车,是江奔宇卖了猎物买的,原本是常见的两轮款,结实耐用,陪他跑了多年乡路。自打从羊城查出来秦嫣凤怀了双胞胎后,他就琢磨着改装——媳妇身子沉,将来带两个娃娃出门,两轮车太不安全。他找镇上的铁匠铺王师傅合计了半个月,自己画图、找钢材,下班后就泡在铁匠铺里敲敲打打,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终于把后轮左侧加了个边斗,用粗铁链和车架焊得牢牢的,边斗底部铺了三层厚厚的棉垫,又在外侧装了简易的护栏,怕孩子将来乱动摔下去。车把上还加了个小铃铛,比原来的声音更清脆,方便路上提醒行人。此刻,边斗里铺着秦嫣凤买的碎花褥子,褥子上垫着个牛甘果叶子枕头,秦嫣凤就坐在里面,怀里紧紧抱着两个裹在大红襁褓里的娃娃,襁褓上绣着小小的“长命百岁”字样,是她怀孕时一针一线缝的。
车后座的行李架上,用粗麻绳捆着一个蓝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两罐红星奶粉——这是江奔宇托关系好不容易弄到的,平时舍不得给孩子多喝,今天拍照,特意带了,怕孩子饿了哭闹;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铝制暖水瓶,里面是晾温的开水;还有两套干净的小衣服,是秦嫣凤用自己的旧衬衫改的,布料柔软,洗得发白;另外还塞了块干净的纱布、一个小小的拨浪鼓,都是预备着孩子哭闹时用的。
“慢着点骑,不用急。”秦嫣凤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风中飘着的柳絮。她微微侧着身子,后腰紧紧靠着那个牛甘果木叶枕头,这是江奔宇特意按她的腰型缝的,知道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腰还虚。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左边襁褓里的孩子,右手搭在右边的襁褓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感受着里面小小的身体温热的呼吸。两个娃娃刚满三十多天,眉眼间已经能看出几分模样,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小嘴巴时不时咂巴一下,偶尔发出一声细微的哼唧,秦嫣凤就立刻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蹭孩子的额头,轻声哄着:“乖宝,不闹,咱们去拍照呀。”
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的光芒比夏阳还要亮。自从这对龙凤胎降生,家里的房子就天天被哭声、笑声填满,虽然累得沾床就睡,可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她心里就像揣了两块暖玉,甜丝丝的。江奔宇更是疼得不行,每天山上回来,先洗手洗脸,然后就抢着抱孩子、洗尿布,夜里孩子哭了,他总是第一时间爬起来哄,让她多睡会儿。从孩子满月那天起,江奔宇就念叨着:“凤儿,等我空了,带你和娃去镇里拍张照,留个念想。”那时候她还笑着说:“不急,孩子还小,等大点再去。”可她心里,又何尝不期盼着能有一张照片,把此刻的幸福定格下来。今天是星期天,江奔宇特意请了假,终于能圆这个心愿了。
江奔宇放慢了车速,脚下的踏板踩得稳稳的,目光时不时扭头看向边斗里的媳妇和两个孩子。“知道啦,你放心,这路我熟,保证不颠着你们娘仨。”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脸上的笑容就没散过。
自行车行驶在三乡镇的土路上,路面坑坑洼洼,是常年被牛车、自行车碾出来的痕迹。路两旁是高大的树,叶子已经开始新叶换旧叶,泛黄的老树叶,风一吹,“哗哗”作响,枯叶打着旋儿飘落,铺在路边,像一层薄薄的地毯。偶尔能看到几棵刚抽芽的柳树,嫩绿色的枝条垂下来,扫过行人的肩头。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大多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有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大叔,上衣的肘部缝着一块颜色略深的补丁,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工具包,应该是镇上的电工,脚步匆匆地往东边走;还有个穿着灰色列宁装的阿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黑色的发夹固定着,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把青菜和两个西红柿,看到秦嫣凤怀里的双胞胎,眼睛一亮,特意停下脚步,笑着问:“你家的这是双胎啊?真是好福气!长得真俊!”
“是呢,今天带他们去拍张照。”江奔宇笑着点头,脚下下意识地停了车。
秦嫣凤也笑着和王婶打招呼:“婶子,您去买菜啊?”
“是啊,刚从菜地回来。”王婶凑到边斗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个孩子,“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左边是闺女,右边是小子,龙凤胎。”秦嫣凤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哎哟,龙凤呈祥,真好!”王婶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眉眼像你,鼻子像爸爸,将来肯定都是俊男靓女。拍照好,拍了照留着,等他们长大了给他们看。”
“是啊,就是这么想的。”江奔宇笑着说,“婶子,我们先去照相馆了,回头再聊。”
“好嘞,慢着点骑啊!”王婶挥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忍不住和旁边路过的人念叨:“江家真是好命,生了对龙凤胎,多稀罕!”
路上的行人大多会驻足看上几眼,目光主要落在那辆改装的边三轮上。“这自行车改得真稀罕,边斗看着真结实。”“可不是嘛,这人真是有心了,为了媳妇孩子,特意改的吧?”“肯定是,你看那边斗里铺得多软和。”议论声不大,却顺着风飘进江奔宇和秦嫣凤的耳朵里,秦嫣凤的脸颊微微泛红,心里却甜滋滋的,偷偷看了一眼骑车的江奔宇,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像是在炫耀这份幸福。
耳边时不时传来其他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和江奔宇车把上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清脆悦耳。
远处,国营商店门口的广播喇叭里正播放着《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激昂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这是那个年代最熟悉的声音,家家户户的广播里,镇上的电线杆上,随处都能听到,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劲儿。
江奔宇骑着车,避开路上的坑洼,遇到不平的地方,就轻轻捏着刹车,慢慢滑行过去。秦嫣凤感觉到车身微微晃动,就把怀里的两个孩子抱得更紧了,低头看着他们熟睡的小脸,心里满是安稳。她想起怀孕去大城市羊城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怀的是双胞胎,她又惊又喜,还有点慌,怕自己照顾不好两个孩子。江奔宇那时候拍着胸脯说:“凤儿,别怕,有我呢,我一定让你和孩子都好好的。”这几个月,他确实做到了,不管再累,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和孩子。
约莫走了半个多小时,镇中心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三乡镇河西老城区不大,河西区中心就一条主街,两旁是几家国营商店和小铺子,有卖布匹的、卖日用品的、卖农具的,还有一家小小的邮电所。红光照相馆就坐落在主街的中段,夹在国营百货商店和一家铁匠铺之间,门脸不大,却很显眼。
木质的门框已经有些年头了,木头的纹理清晰可见,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发亮。门框上方挂着一块长方形的木牌,用红漆写着“红光照相馆”五个字,字体是隶书,苍劲有力,只是常年风吹日晒,红漆已经有些斑驳,“光”字的右上角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木头颜色,“相”字的左边也有些褪色,不过依旧能清晰地看清字迹,透着一股庄重的气息。
照相馆的门口有一扇玻璃窗,擦得还算干净,里面贴着几张放大的黑白照片,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最左边是一张夫妻合影,男人穿着军装,肩上扛着星牌,表情严肃,女人穿着碎花衬衫,扎着两个麻花辫,笑容腼腆;中间是一张姑娘的单人照,梳着齐耳短发,穿着列宁装,手里拿着一本红宝书,眼神坚定;右边是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父母带着两个孩子,孩子们都穿着小军装,举着红宝书,对着镜头微笑。这些照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个幸福的故事。
江奔宇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照相馆门口的空地上,拉起车闸,又用石头垫在车轮后面,怕车子滑动。他先绕到边斗旁,弯腰扶着秦嫣凤的胳膊:“凤儿,慢点下,我先接孩子。”
秦嫣凤点点头,慢慢挪动身体,江奔宇伸出双手,先轻轻抱起左边襁褓里的女儿,女儿似乎被惊动了,小嘴动了动,却没醒。他又接过右边的儿子,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抱着两件稀世珍宝。然后他又从行李架上取下蓝布包,拿出里面的另一块棉垫,铺在旁边的台阶上:“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歇歇腰,我抱着闺女进去问问,看要不要排队。你抱着儿子,小心点。”
“好,你去吧,不用急。”秦嫣凤坐在台阶上,接过江奔宇递过来的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江奔宇抱着女儿,随手掀开门上挂着的蓝白格子门帘。门帘是粗布做的,洗得有些发白,上面的格子图案依旧清晰,掀开的时候,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照相馆里的光线不算亮,和外面明媚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顶正中央挂着一盏15瓦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灯罩,洒在地面上、墙壁上,形成一圈圈淡淡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显影液味道,混合着酒精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有点刺鼻,却又带着一种特殊的年代感,这是照相馆独有的味道。
墙壁是用白石灰刷的,有些地方已经泛黄,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纹。靠墙摆着几个木质的相框,有长方形的,也有正方形的,相框的木头是普通的杉木,没有雕花,却打磨得很光滑,里面镶着不同尺寸的照片,有单人照、双人照,还有全家福,都是黑白的,照片上的人表情各异,却都带着一种质朴的幸福感。
墙角堆着几个折叠的木质板凳,板凳的腿有些磨损,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是平时客人等待时坐的。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个掉了漆的柜台,柜台是深红色的,边缘的漆已经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原木色,柜台上摆着一个墨水瓶和一支钢笔,还有一个小小的算盘。柜台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约莫六十岁左右,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像是刻着岁月的痕迹。他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镜腿用绳子系着,挂在脖子上,怕不小心掉了。他正低着头,用一块柔软的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台老式座机相机,动作轻柔而专注,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这台相机通体黑色,看起来有些笨重,镜头外面套着一个圆形的遮光罩,相机上方挂着一个银色的闪光灯,旁边连着一根黑色的电线,电线的一端插在柜台后面的插座上。相机的机身有一些划痕,显然已经用了很多年,却被老师傅保养得很好,依旧锃亮。
听到门帘响动,老师傅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目光落在江奔宇怀里的孩子身上,又顺着江奔宇的身影,看到了门口台阶上坐着的秦嫣凤和她怀里的另一个孩子,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小伙子,是来拍照的?”
“师傅,您好,我想拍张全家照。”江奔宇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恭敬。他平时很少来镇上的照相馆,这还是结婚的时候和秦嫣凤拍过一张双人照,此刻面对老师傅,还有些拘谨。
“哦?全家照啊?”老师傅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温和,“挺好挺好,添了双胞胎,拍张照留个纪念,多好的事。不用排队,现在没人,你们稍等,我把布景摆好。”
老师傅说着,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显然是年纪大了。他走到屋子中央的三脚架旁,三脚架是铁质的,有些生锈,却很稳固。他先调整了一下三脚架的高度,又伸手拉开墙角的一块红色丝绒布景。这块布景约莫两米高、一米五宽,颜色是正红色,上面没有多余的图案,只有一些自然的褶皱,看起来有些陈旧,却依旧鲜艳。这是照相馆最常用的背景,喜庆又大方,不管是拍结婚照还是全家福,都很合适。
老师傅把布景挂在三脚架后面的横杆上,又仔细调整了一下,确保布景平整,没有褶皱。“好了,布景弄好了。”他转过身,对着门口喊道,“姑娘,过来坐这儿吧。”他指了指布景前的一把木质靠背椅,椅子上铺着一块洗得有些发黄的红色绒布,绒布上有几个小小的补丁,显然已经用了很久。
江奔宇连忙抱着女儿走过去,先弯腰,用手轻轻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尘,灰尘不多,他却擦得很仔细,怕弄脏了秦嫣凤的衣服。然后他从蓝布包里拿出那件浅蓝色上衣,递到秦嫣凤面前,轻声说:“凤儿,换件衣服,拍出来好看。”
这件浅蓝色上衣是秦嫣凤的宝贝,是她结婚前自己攒了的布票买的布料,托古乡村那边的大妈帮忙做的,款式是当时最流行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缝着细细的白边,平时舍不得穿,只有逢年过节或者重要场合才拿出来。今天拍照,江奔宇特意让她带上的。
秦嫣凤点点头,把怀里的儿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江奔宇,又接过那件浅蓝色上衣,走到柜台后面的更衣室。更衣室其实就是一个用布帘隔开的小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木架,上面挂着几件供客人临时更换的衣服。秦嫣凤慢慢脱下身上的旧衣服,这件衣服是她平时在家干活穿的,袖口已经磨破了,还打了两个补丁。她换上那件浅蓝色上衣,对着布帘后面挂着的一面小镜子照了照,镜子有些模糊,却能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她用手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又轻轻抚平了领口,才掀开布帘走了出来。
江奔宇抱着两个孩子,站在原地等着她,看到她出来,眼睛亮了一下。浅蓝色的上衣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脸颊因为些许紧张泛起淡淡的红晕,原本就清秀的眉眼,此刻更添了几分温婉。他走上前,把女儿递给她,又从蓝布包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巾,轻轻给她擦了擦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脸上有点灰尘,擦干净了拍出来更精神。”
秦嫣凤微微低下头,任由他擦拭,脸颊更红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江奔宇又伸手理顺了她耳边的碎发,把她肩上的麻花辫往肩膀后面拨了拨,那根黑色的发绳已经有些旧了,却系得很整齐。“这样就好看了。”他笑着说,眼神里满是宠溺。
秦嫣凤坐在椅子上,接过两个孩子,把他们轻轻放在大腿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用胳膊小心地护着,不让他们滑下去。两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依旧睡得很香,小脑袋靠在秦嫣凤的怀里,呼吸均匀。
“你们坐直一点,腰背不用绷太紧,放松些。”老师傅一边调整相机的角度,一边耐心地指导秦嫣凤,“手可以轻轻放在孩子的襁褓上,自然点,别僵硬。”
秦嫣凤听话地坐直身体,双手轻轻搭在两个孩子的襁褓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涩又幸福的笑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她想起自己和江奔宇刚认识的时候,和他聊天时,感觉他很了解自己;想起结婚的时候,他骑着那辆两轮的永久牌自行车,把她接回来,路上说要一辈子对她好;想起在羊城医院得知怀了双胞胎时,他又哭又笑的样子;想起孩子们出生的那天,他守在产房外,一夜没合眼,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心里的幸福感快要溢出来了。
江奔宇站在一旁,看着媳妇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穿着一件蓝色中山装,这是他最好的衣服,平时舍不得穿,今天特意换上的。衣服的领口有些发白,袖口也有些磨损,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清水抿过,显得很精神。他时不时轻声叮嘱:“凤儿,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孩子沉不沉?不行我来抱一会儿。”
“没事,不累。”秦嫣凤摇摇头,目光落在大腿上的两个孩子身上,又转向江奔宇,眼神里满是依赖。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老师傅眯着眼睛,通过相机的取景器仔细调整着角度,又弯腰调整了三脚架的高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头稍微往左边偏一点,对,就这样,再偏一点点……很好。笑一笑,自然点,别紧张。你们夫妻俩抱着两个孩子,想想孩子长大后,看到这张照片,知道自己小时候这么可爱,你们心里也高兴,对吧?”
秦嫣凤听了老师傅的话,笑容越发真切了,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暖意。她轻轻晃了晃身体,哄着怀里的孩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宝宝乖,睡觉觉,妈妈爱你哟……”
江奔宇在一旁看着,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喝了蜜一样。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对老师傅说:“师傅,能不能帮我们多照几张?我想换个姿势,和媳妇、孩子一起拍。”
老师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换位置啊?行啊,没问题。你过来,站在媳妇旁边,稍微靠后一点,别挡着她和孩子。”
江奔宇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从秦嫣凤怀里接过女儿,走到她的右侧站定,身体微微侧着,这样既能出现在镜头里,又不会挡住秦嫣凤。他一只手轻轻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抬起来,想揽着秦嫣凤的肩膀,可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孩子,也怕在公共场合太过亲密,被人笑话,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指尖传来她皮肤的温热触感,心里一阵悸动。
他看着镜头,脸上带着幸福又喜悦的笑容,眼神紧紧锁着秦嫣凤和两个孩子,满是珍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温柔的媳妇,有可爱的龙凤胎,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好了,都别动啊,眼睛看着镜头,别眨眼。”老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相机上方的闪光灯,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火药闪光灯泡,小心翼翼地装了上去。这个灯泡是一次性的,拍照时会发出一声闷响和刺眼的白光,然后就作废了,那时候的照相馆都是用这种闪光灯,不像现在这么先进。
“我数到三就按快门,准备好——”老师傅一只手扶住相机,另一只手放在快门按钮上,目光通过取景器再次确认了一下角度和人物姿势,缓缓数道:“一,二,三!”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闪光灯“砰”的一声闷响,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像突然升起的太阳,把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秦嫣凤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却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没有动。江奔宇也僵在原地,眼睛被白光晃得有些花,却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生怕她受到惊吓。
白光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就散去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昏黄。江奔宇连忙低下头,看向秦嫣凤:“凤儿,怎么样?没吓着你吧?”
“没事,就是光有点亮,眼睛有点花。”秦嫣凤笑着摇摇头,伸手揉了揉眼睛。
倒是那两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和声响吓到了,原本熟睡的小脸一下子皱了起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个孩子此起彼伏地哭着,声音响亮,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哎哟,把这两个小娃娃吓着了。”老师傅放下相机,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随即又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拍得挺好,你们的表情都挺自然的,效果肯定不错。”
秦嫣凤连忙低下头,轻轻拍着怀里的儿子,柔声哄着:“乖宝,不哭不哭,妈妈在呢,不怕不怕……”江奔宇也抱着女儿,用手指轻轻挠着她的小脸蛋,哄道:“闺女乖,不哭了,咱们拍完照就回家了,给你冲奶粉喝好不好?”
许是感受到了父母的安抚,两个孩子哭了一会儿,就渐渐止住了哭声,小嘴巴依旧抽噎着,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好了,照片拍好了,七天后来取照片。”老师傅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用钢笔在上面记着什么,一边记一边说,“一寸的两张,三寸的一张,一共收五毛二分钱。”
那时候的钱很值钱,江奔宇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有纸币也有硬币,他小心翼翼地数着,一张两毛的、两张一毛的、一张五分的、七个一分的,凑够了五毛二分钱,递给老师傅。为了这张全家福,他觉得值。
老师傅接过钱,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没错后,放进了柜台里的铁盒子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信封是土黄色的,纸质有些粗糙。他用钢笔在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江奔宇的名字和取照日期,又盖上了照相馆的小红章,才把信封递给江奔宇:“到时候凭着这个来取就行,别弄丢了。”
“好嘞,谢谢师傅!您放心,我一定收好。”江奔宇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揣进怀里,贴身放着,生怕不小心弄丢了。这信封里装着的,可是他们一家人的幸福念想啊。
秦嫣凤抱着孩子,慢慢站起身,江奔宇连忙扶着她,又帮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旧衣服,让她去更衣室换下来。秦嫣凤换好衣服,把浅蓝色上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蓝布包里。江奔宇则收拾好其他东西,抱着一个孩子,扶着秦嫣凤,慢慢往门口走去。
临走时,秦嫣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台老式相机,还有那块红色的布景,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她想起刚才拍照的瞬间,那道刺眼的白光,江奔宇温柔的眼神,还有孩子们被吓哭的模样,这一切都将被定格在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里,成为永恒的回忆。
江奔宇掀开蓝白格子门帘,扶着秦嫣凤走出了照相馆。门帘落下,把里面淡淡的显影液味道和相机的影子都留在了身后。
外面的风依旧温热,带着夏初独有的气息。江奔宇先把秦嫣凤扶到边斗里坐好,又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孩子递给她,然后从行李架上取下一块蓝色的挡风布——这也是他特意准备的,用厚棉布做的,边缘缝着绳子,能系在边斗的护栏上,挡风挡太阳。他把挡风布支起来,系得牢牢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刮到孩子。
“好了,咱们回家了。”江奔宇骑上自行车,脚下轻轻踩着踏板,车子缓缓地动了起来。他没有骑得太快,依旧避开路上的坑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秦嫣凤最喜欢听的《茉莉花》,虽然跑调,却透着满满的幸福。
秦嫣凤靠在边斗里特制的坐垫上,感受着坐垫的柔软和减震效果,听着江奔宇哼着的小曲,怀里抱着两个渐渐睡去的孩子,心里满是安稳和幸福。她知道,未来的日子可能会很辛苦,要拉扯两个孩子长大,要为柴米油盐操心,可只要有江奔宇在身边,有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她就什么都不怕。
江奔宇一边骑车,一边心里琢磨着,七天后取了照片,要把三寸的那张装在相框里,挂在堂屋的墙上,让每一个来家里的人都能看到;一寸的两张,一张夹在自己的工作证里,一张给秦嫣凤夹在钱包里。等孩子们长大了,要把这张照片拿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你们刚满月的时候,爹娘带着你们去红光照相馆拍了这张照片,那时候啊,你们可小了,还被闪光灯吓哭了呢……”
风轻轻吹着,带着麦香和泥土的气息,自行车轱辘碾过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江奔宇的小曲、孩子们细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温暖的画面。
1977年的初夏,阳光正好,风也温柔。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不仅定格了秦嫣凤温婉的模样,定格了江奔宇幸福的笑容,定格了两个婴儿熟睡的小脸,更定格了他们夫妻俩对双胞胎孩子满满的期盼,定格了那段简单却满是幸福的时光。这段时光,就像陈年的老酒,越品越香,越回味越温暖,永远留在了他们的记忆深处,也留在了那个特殊的年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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