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殿中旋转得愈发猛烈，像是整个天地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按在了尘妤与宁凡之间。
宁凡的胸口火纹持续发亮，那光芒像被牵引般，一寸寸向尘妤的心脉延伸，像两条命脉在火焰中交换呼吸。
尘妤的眼睫微微颤动，像风吹过尚在燃烧的灰烬。
她靠在宁凡怀中，呼吸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可每一次呼吸之间，都带着新火被牵回体内的微弱声响。
那声音像是一根极细的火丝，在枯竭的火海中重新勾亮一簇微光。
苏浅浅站在他们不远处，指节攥得发白，喉头紧紧收着，像是每一次呼吸都在被火压住。
火池边的火焰仍在向二人倾斜，但不再是方才那种狂暴的奔涌，而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按住，缓缓、迟疑地靠近。
它们似乎也在观察，也在权衡，也在等待尘妤是否能够承载这场回流。
殿内的温度逐渐上升，空气中每一口呼吸都像吞入火上蒸过的铁。
宁凡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没有任何松开手的念头。
他的手臂被火光烤得一片赤红，甚至有火纹顺着他的血脉往上攀爬。
那是一种不属于他的力量，却强行试图在他体内扎根。
苏浅浅看见那一幕时瞳孔瞬缩：“宁凡，你不能再吸她的火脉了！你体内没有姒族的火脉容器，你会被灼脉反噬！”
宁凡却稳稳抱住尘妤，眉眼间没有任何动摇。
“她撑不住了。”
他说得很轻，却像石头落入深井，沉稳得让人无法反驳。
尘妤听见他的声音，睫毛颤了一下，像终于从火海深处听到了一丝熟悉的音。
她抬起手，指尖几乎无力，却还是落在宁凡的颈侧。
那触感很轻，却带着火脉在微弱跳动的回声。
“你……不要这样。”
她声音几乎散在风里，却带着一种压得胸腔发闷的温柔。
宁凡低头，看见她眼底原本炽亮的火光此刻像灰白的雾。
那不是熄火的颜色，是……火脉被抽空后只剩最后一线余光的颜色。
他呼吸一窒。
“尘妤，只有我能帮你。”
尘妤却摇摇头，那动作小得像风吹动一片将落的叶。
“不是……帮我。”
她艰难开口，像喉咙中都是被火灼伤的痛。
“是我……不能让你替我死。”
宁凡低声道：“不会。”
尘妤抬眼，眼中倒映的却是宁凡胸口逐渐蔓延的火纹。
“你骗我。”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比火光还脆弱。
“我看得见。”
苏浅浅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急意：“尘妤！你现在的火脉回流不是寻常的灼脉，而是被第七火钟牵引的本源回涌！它已经把你认作承载者——你挡不掉的！”
尘妤闭上眼。
胸口的火纹像被风吹开的一片光，亮得刺眼，却在不断抖动。
她的肩胛轻微抽动，那是火脉在体内以不正常的速度生成新线，像无数根灼线在血骨之间拉扯。
宁凡感觉她身体里每一寸温度都在上升。
像一个被迫点亮的熔炉。
苏浅浅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变得惨白：“不——第七火钟在加速她的觉醒！它要合一！”
宁凡抬眼：“合一是什么意思？”
苏浅浅声音微颤：“就是——所有火钟、所有火脉、所有火种都要在她身上形成唯一的主脉。”
“那她……会怎样？”宁凡问。
苏浅浅喉头动了动，最终挤出一句：
“不是死，就是——被火取代。”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连火焰的呼吸声都像被压在厚石之下。
宁凡的胸腔像被狠狠撞了一下。
尘妤却在这一刻缓缓抬起眼。
火光映着她的面容，像在最后一次点亮她的轮廓。
她看着宁凡，轻轻说：
“别怕。”
宁凡的指尖微抖：“你怕不怕？”
尘妤轻轻摇头。
“我怕的不是火。”
她的手指抓住宁凡的衣襟。
那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口刺痛的决绝。
“我怕……你放手。”
宁凡吸了一口火一样的气，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那我现在抱紧，你还怕吗？”
尘妤的眼眶终于湿了。
火脉在她体内剧烈震动，像在最后的挣扎。
她的声音轻得快被火光吞没：
“……不怕了。”
下一刻——
地脉深处一声巨响。
祭火殿的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像是大地的眼睛被迫睁开。
缝隙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纯粹的火光。
像一条从大地心脉升起的火龙。
苏浅浅惊叫：“地脉醒了！它在响应尘妤的主脉觉醒！”
火龙般的光瞬间冲入天幕，与殿中的火池融为一体。
尘妤的身体被火光包围，像是站在焚天之炉的中心。
她的呼吸断断续续，却仍努力抓住宁凡。
宁凡的胸口火纹迅速蔓延，像要被火脉刻满整条心脉。
苏浅浅看得浑身发冷：“宁凡，你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活生生烧散魂的！”
宁凡却只是抱得更紧：“我说过，不放手。”
火光在两人的身影外疯狂卷动。
灵火、地火、脉火、钟火——所有类别的火都在往他们身边聚。
像整个姒族的未来，都压在尘妤胸口那块已经被火纹灼得发白的心脉上。
尘妤的声音微弱得像风，却努力撑着开口：
“宁凡……我不是怕死。”
她抬眼，眼底火光和湿意交错。
“我怕……如果我被火带走，你的心脉……会被我一起拉走。”
宁凡吻上她的额间。
那一瞬间火光被他的影子挡住，出现了一丝极短的静。
“那就一起。”他轻声说。
尘妤的心脉狠狠一震。
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最深处。
苏浅浅被这句话震得浑身一颤，差点忘了呼吸。
下一刻——
第七火钟的回响从尘妤体内炸开。
那声音不是钟声，而是——
火在心脉上敲响。
尘妤全身的火纹瞬间亮成一片白金。
宁凡胸口的火纹同时亮起。
两个火光在殿心处交汇。
世界在这一刻似乎只剩下火的呼吸。
地脉深处再次传来震动。
整个祭火殿像被推入了炽光的深海。
尘妤忽然抬起手，指尖贴上宁凡的心口。
“宁凡。”
她轻轻呼唤。
声音沙哑，却比火光更亮。
“——借我一次心跳。”
宁凡胸口猛地一震。
下一刻，两人心脉重合。
火海轰然炸开。
火海炸开的瞬间，整个祭火殿像被大日悬于顶，连石柱的影子都被焚得摇摇欲坠。
空气被炽光挤压得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上古巨兽在胸腔里闷吼。
宁凡的心跳被尘妤牵住的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再只为自己跳，而像被另一股力量捧住，与她的心脉同步搏动。
那是一种极不自然、却奇异地稳固的共鸣。
尘妤的身体极轻，轻得像随时会被火光吹散。
可当她贴住宁凡心口时，那一瞬间产生的火光却耀得整个殿柱都仿佛活了过来，一道道古老的火纹在石壁上缓缓亮起，像在迎接真正的主脉归位。
苏浅浅倒退两步，被火震得站不稳，只能撑住火池的石沿，声音因为炽浪而发颤：
“这是……心火合脉……尘妤你疯了！宁凡，你也疯了！”
火光回应她的，是一声地脉的深鸣。
那不是震动，是一种深到骨髓里的、像在回应尘妤心跳的脉息。
尘妤的睫毛抖得厉害。
她在火光中几乎看不清宁凡的面容，只能看见他被火纹覆盖的半边颧骨、被光照得仿佛要融开的侧脸。
可她说话时声音却比之前更稳，只是极轻：
“我……终于听见它们了。”
宁凡抱紧她，眉间被火光照得一片雪白。
“听见什么？”
尘妤垂下眼，胸口的火纹像一朵在熔炉深处重新绽开的花。
她轻声道：
“火……在叫我回去。”
苏浅浅脸色瞬间煞白。
“尘妤！你现在听见的不是火，是第七火钟的主意志！它要让你合一——它要取代你！”
尘妤抬起的眼很静。
像在火海中沉睡多年之后忽然醒来，对世界不再惊惧，只剩一种清明的接纳。
“不。”
她缓缓摇头。
“它……不是要我死。”
宁凡的心猛地收紧。
尘妤抬手，手心贴上宁凡的脸，那触感热得像要把皮肤烙开，却又轻得像落雪。
“它是在……找我。”
宁凡喉头动了一下：“找你做什么？”
尘妤的声音像从火里飘出。
“找主人。”
殿内的火光似乎被这句话惊得停滞半瞬。
然后下一息——
所有火焰骤然向尘妤的方向倾倒。
像整个火池、整个地脉、整个祭火殿的火，都在挤向她。
苏浅浅惊得失声尖叫：
“不——它要认主！尘妤，你会被烧空的！！”
尘妤却没有退。
甚至她的手从宁凡心口缓缓滑到他的指间，十指交握。
她闭上眼，轻轻靠在宁凡胸前。
“若火要找我……”
她呼吸轻得像只剩最后一口。
“那我便……给它一个理由。”
宁凡心脉狂跳。
“尘妤，你不要——”
尘妤握住他的手，比火更烫，却稳得像终于找回了生之所倚。
“你不是愿意……借我一次心跳吗？”
宁凡喉头像被火灼住。
尘妤微微仰头，看着他，眼底的火光像潮水一样在涌动。
“那我用它……开一条路。”
宁凡怔住：“什么路？”
尘妤轻轻一笑，那笑带着火光的影，带着将死又将生的安宁。
“从火里出来的路。”
话音落下的一瞬——
尘妤胸口被火光刺穿。
不是伤，而是——
火脉在她体内炸开。
第七火钟的全部回声在她血骨中轰然撞响，像有千百条火焰构成的长链，将她整个人拖向古老的火之深渊。
苏浅浅的尖叫快要被火浪吞没：
“尘妤——！！”
宁凡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恐惧。
尘妤的身体被火光托起，像一朵被巨力摘起的白色花瓣。
她的脚尖离地，裙摆被火焰拉成一条光带。
她却始终握着宁凡的手。
哪怕手已经被火烧得几乎失去知觉。
宁凡试图拉她回来，可火光的力道大得惊人。
那不是火，是命运在拖拽。
尘妤看着他，眼眶湿了，却笑得比所有火都亮。
“宁凡。”
她用尽最后力气说：
“我这一次……不想再被火带走。”
宁凡的心像被捏碎。
尘妤抬起被火纹覆盖的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心口，像把最后的存在感刻在他身上。
“我想……自己走出去。”
宁凡手臂上青筋暴起，火光在他眼底疯闪。
“我陪你。”
尘妤眼中火光震颤。
下一瞬，她松开了抓着宁凡的一只手。
宁凡瞳孔一震：“尘妤！！”
尘妤用剩下的那只手握紧他。
那力道像最后一次将他从火中拉住。
她靠近他，轻轻贴上他的额。
“借来的心跳……”
她低语道：
“我还你一半。”
宁凡心口猛地一跳。
尘妤松开他的那一瞬——
整个火池爆开。
地脉彻底醒来。
火浪像巨兽张口，将尘妤完全吞入。
宁凡被震得向后退，两眼被光刺得一片白。
他张开手，却什么都抓不到。
尘妤的身影在火光深处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远。
像被什么巨大的意志拖入火的深渊。
宁凡发出一声震碎胸腔的叫喊。
“尘妤——！！”
火光彻底合拢。
世界只剩下火的轰鸣。
与宁凡心脉里，那一次被借走又被还回的一半心跳。
它在胸腔跳得极乱、极痛，却还在跳。
像她在里面。
像她没有走远。
像她……仍在找回那条“从火中走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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