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林雅睡在了出嫁前的闺房里。晓晓在她身边睡得香甜，而她却辗转难眠。墙上的老挂钟滴答作响，仿佛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每过去一分钟，她离那个理想的自己就远了一步。
第二天一早，林雅被晓晓的咿呀声唤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熟悉的煎饼香气——母亲正在做早饭。
餐桌上，本应去上班的哥哥推过来一杯热牛奶：\"先喝点，暖暖胃。\"
林雅小口啜饮着，等待哥哥的说教。出乎意料的是，哥哥只是平静地问：\"你想过离婚吗？\"
\"哥！\"林雅差点打翻杯子，\"我...我没想过这个。\"
\"那就好。\"哥哥点点头，\"既然还想继续这段婚姻，就得想办法解决矛盾，而不是逃避。\"
\"我怎么逃避了？\"林雅委屈地反驳，\"是志远越来越不理解我...\"
\"那你理解他吗？\"林父这个时候也突然发问，\"小雅，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拼命工作吗？\"
林雅愣住了。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上次他来家里找你，\"林父继续道，\"喝多了说漏嘴，说是怕配不上你。你留学回来就当副厂长，他呢？默默无闻的技术员...\"
这个解释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雅。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志远申请调岗、主动承担出差、甚至那些不经意流露的大男子主义...都是他维护自尊的方式。在这个刚刚开始重视\"成功\"的社会里，一个男人的价值越来越与事业成就挂钩，而她，无意中成了志远的压力源。
\"那我该怎么做？\"她轻声问。
\"沟通。\"林父言简意赅，\"你们俩都在自说自话，却忘了倾听对方。\"
正说着，门铃响了。林母去开门，惊讶的声音传来：\"志远？这么早？\"
林雅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没想到志远会这么快找来，更没想到的是，他手里竟拎着一大包婴儿用品和...一束鲜花？
\"爸，妈。\"志远规规矩矩地打招呼，眼睛却一直看着林雅，\"我来接小雅和晓晓回家。\"
林父林母识趣地抱着晓晓去了里屋，留下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对不起。\"志远先开口，将花束递给她，\"昨晚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我最近太自以为是了。\"
林雅接过花，是一束简单的康乃馨，包装粗糙，显然是清晨从早市买的。这种笨拙的真诚让她心头一软。
\"党校的事，我昨天去找郑书记了。\"志远继续道，\"他说名额确实紧张，但...如果你还想去，他可以帮忙申请下一期。\"
林雅摇摇头：\"不用了。晓晓还小，我确实走不开。\"
\"不，你应该去。\"志远突然坚定地说，\"我查过了，党校有托儿所，条件不错。我们可以请个保姆一起去，费用我来出。\"
林雅惊讶地抬头：\"你...支持我去？\"
\"我一直都支持你。\"志远苦笑，\"只是方式错了。我总想通过自己努力，给你创造更好的条件，却忘了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这番话让林雅眼眶发热。她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婚姻的拉锯战中，没有绝对的谁对谁错，只有两个不完美的人，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中摸索着前行。
\"志远，\"她轻声说，\"我也有错。我总是强调自己的牺牲，却忽略了你的付出。\"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无声中重建。就在这时，里屋传来晓晓响亮的哭声和林母手忙脚乱的安抚声。
\"听起来像饿了。\"林雅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我去冲奶粉。\"志远抢先一步，\"你坐着休息。\"
看着丈夫笨拙但认真地调配奶粉的背影，林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许，婚姻的真谛不在于完美的平衡，而在于这种相互体谅、共同成长的瞬间？
回婆家的路上，志远一手抱着晓晓，一手提着行李。林雅则拎着那盒差点没送出去的上海点心——现在它们有了新去处。
\"妈最近老说腰疼，\"志远解释道，\"可能带孩子太累了。\"
\"我明白。\"林雅点点头，\"这点心给她尝尝，算是...道歉。\"
\"不用道歉。\"志远握了握她的手，\"我会跟妈好好谈谈，关于...那些老观念。\"
林雅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她知道，与婆婆的\"谈判\"不会轻松，但至少现在，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陈母见到他们一起回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板起脸：\"还知道回来？\"
\"妈，这是小雅特意给您带的上海点心。\"志远将点心盒递过去，\"可难买了。\"
陈母接过盒子，表情松动了一些：\"花这冤枉钱...进屋说吧。\"
客厅里，志远清了清嗓子：\"妈，我和小雅商量好了，等六月份党校开学，她带着晓晓一起去。\"
\"什么？\"陈母的音调陡然提高，\"那得去半年！我孙女...\"
\"妈，\"志远罕见地打断母亲，\"晓晓是小雅的女儿，抚养方式该由她决定。您要是想孙女，我们可以每周打电话，放假就回来看您。\"
陈母震惊地看着儿子，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林雅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
出乎意料的是，陈母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翅膀硬了，管不了了...\"她转向林雅，眼神复杂，\"点心...谢谢了。\"
这个小小的让步让林雅看到了希望。也许，改变不会一蹴而就，但只要有人愿意迈出第一步，坚冰终会融化。
晚上，哄睡晓晓后，林雅和志远并肩站在阳台上。初春的夜空清澈，繁星点点。远处，纺织厂的灯火依然明亮，夜班工人们还在忙碌。
\"在想什么？\"志远轻声问。
\"想未来。\"林雅望着星空，\"等晓晓长大了，她会面临怎样的选择？还会像我们这样挣扎吗？\"
志远搂住她的肩膀：\"不会的。时代在变，会越来越好的。\"
林雅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是啊，时代在变，而他们正处在这个变革的潮头。前方的路或许依然坎坷，但只要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玉兰花的香气。一个新的季节即将到来，带着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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