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山地一号”首次内部爬坡成功的消息，通过一道加急密折，以最快的速度送进了皇宫，摆在了皇帝宁宣宗的龙案之上。
奏报中，翰林院修撰张小山用最客观最严谨的笔触，详细描述了那台经过改造的蒸汽机车，是如何通过“减速增扭”和“齿轮咬合”这两种全新的方式，成功征服了那段连精锐骑兵都无法负重通过的陡坡。
然而文字的描述终究是苍白的。
对于朝堂之上那些习惯了眼见为实的王公大臣们而言，“扭力”、“齿条”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听起来与神怪小说无异。
怀疑和观望的气氛依旧在京城的权力中枢里悄然弥漫。
他们承认张家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要说他们能造出“会爬山”的火车，这……实在是超出了绝大多数人想象力的极限。
宁宣宗深知，要彻底打消所有疑虑，让“铁路南下”这一国策能够再无阻力地推行下去，就必须有一场万众瞩目之下的、无可辩驳的公开展示。
于是三日之后，京郊西苑试验场再一次迎来了它最高规格的客人。
这一次前来观摩的不再仅仅是格物院的内部人员。
皇帝宁宣宗亲率内阁六部所有核心重臣，以及兵部工部的数十位高级将领与官员浩浩荡荡地驾临此地。
高台之上龙旗招展，御驾亲临，气氛庄严而又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条倾斜的试验铁轨，以及轨道尽头那头静静待命的钢铁巨兽身上。
这一次的测试比之上次难度被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山地一号”的身后不再是十节空空如也的车厢，而是二十节车厢，每一节车厢里都装满了从燕山运来的、沉重无比的铁矿石！
总计超过五十万斤的恐怖重量，让那长长的列车本身，就如同一座蓄势待发的移动小山。
要拖动这样一座“小山”在平地上都已是极为不易，而现在它将要挑战的是一条五度倾角的陡峭斜坡！
“陛下，这张家……是不是有些托大了？”一名保守派的老臣看着那长长的货运列车，忍不住对身旁的同僚低声耳语。
“是啊，五十万斤……还要上坡？这……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老夫活了六十载从未听过如此荒唐之事！”
就连兵部尚书李严这位对张家技术颇有信心的军方大佬，此刻的手心也捏了一把冷汗。
皇帝没有说话，但那双紧紧盯着前方的龙目也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盼。
他知道今日这一试赌上的不仅仅是张家的声誉，更是他这个帝王力排众议、推行新政的……国运！
“吉时已到！试车开始！”随着太监总管一声悠长的传唤，试验正式开始！
“呜——！！！”
悠长的汽笛再次响彻云霄。
张铁牛依旧是那名唯一的、充满了自信的驾驶者。
他按照既定的程序先是让机车在平地上缓缓加速，将那二十节沉重的车厢一节一节地从静止状态成功带动起来。
光是这一手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工部官员为之侧目。
随即列车稳稳地停在了斜坡的起始点。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咔啦……咔啦……咔啦……”
驾驶室内铁牛沉稳地扳下了那个代表着力量的“变速齿轮箱”控制杆。
沉闷而又清晰的金属齿轮啮合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吼——！！”
机车的咆哮声陡然一变！
不再是之前那种追求速度的高亢声响，而是变得无比的低沉雄浑，充满了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恐怖力量！
它开始动了！
它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需要一个加速的冲势，不，它只是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第一个驱动轮压上了那倾斜的轨道！
五十万斤的重量通过车钩死死地向后拖拽着它，但那巨大的车轮在“减速增扭”之后获得的那股不可理喻的恐怖扭力之下竟没有丝毫的打滑！
“动了！它拖着那座‘山’动了！”高台之上一位年轻的将领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失声惊呼！
“咔嚓！”
紧接着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声音响起！
车头底部的“驱动齿轮”稳稳地、精准地咬合进了铁轨中央的“齿条轨道”！
那一刻人与机器、机器与轨道彻底融为了一体！
“吼……咔……吼……咔……”
机车低沉的咆哮与齿轮清脆的啮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充满了原始力量感的乐章！
列车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向着那高高的坡顶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常识！
他们看着那头拖拽着一座“小山”的钢铁巨兽，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仅仅依靠自身的咆哮与嘶吼，便战胜了那来自大地深处的最沉重的引力！
“慢……太慢了……”一个文官下意识地说道。
“你懂什么！”他身旁的兵部尚书李严头也不回地厉声斥道，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这不叫慢！这叫‘稳’！这叫‘力’！”
“你看清楚了！那可是五十万斤的铁矿石！”
“这五十万斤若是换成我大宁的粮草，能供十万大军支用一月！”
“这五十万斤若是换成我大宁的将士，足以将一个整编的精锐军团连人带甲直接送上山顶的要塞！”
“有了此等神物我大宁的疆域之内从此……再无天险！”
李严尚书的话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终于明白了这台“山地机车”真正的、足以改变国运的恐怖战略价值！
他们再看向那辆缓慢攀爬的火车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那是一条正在将整个帝国都扛在自己肩上的钢铁脊梁！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巨大的车头终于将最后一节车厢也稳稳地拖上坡顶时，“呜——！！！！！！！”一声前所未有、充满了无尽骄傲与胜利喜悦的汽笛长鸣响彻了整个天地！
成功了！
在皇帝的注视下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在全天下最严苛的条件下！
这场惊心动魄的爬坡测试一举成功！
短暂的寂静之后高台之上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发自肺腑的喝彩与掌声！
皇帝宁宣宗再也无法保持帝王的矜持，他带头用力地鼓着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快步走下高台不顾内侍的阻拦，径直走到了那辆还散发着惊人热气的钢铁巨兽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那被烈火与蒸汽熏得滚烫的钢甲，感受着它那依旧在轻微颤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脉动。
“好！好！好啊！”
他转过身看着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的、满脸黝黑的张铁牛，以及他身后那些同样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格物院师生们。
皇帝上前亲手扶起了正要下跪的张铁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铁牛你和你的人都是我大宁的英雄！是朕的……功臣！”
随即他转身面向所有大臣，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的气魄朗声宣告！
“今日众卿亲眼所见！”
“山已不能阻我大宁之路！”
“河亦不能断我大宁之脉！”
“朕宣布！‘京武铁路’南下计划即刻起全面启动！所需钱粮人力国库与内帑将不计成本全力支持！”
“朕要让这条钢铁巨龙在最短的时间内翻越太行跨过黄河，将我大宁的北方与南方彻底连为一体！”
“朕要这盛世如朕所愿！”
山呼海啸般的“吾皇圣明”响彻云霄。
青石县伯张大山站在人群的后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那辆停在坡顶的钢铁巨兽，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帝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帝国将真正地开始它那征服山川大河的伟大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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