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李云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林致远，张着的嘴微微打颤。
林致远缓了缓激动的心情，重新说了一句：“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着你和朵儿。”
说罢，林致远将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当着李云舒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疯了！贴不回去的！”
那是他的回城通知。李云舒立马抢过林致远手中的纸屑，放在床上想要重新拼好。
可是林致远对着纸屑就是吹出了一口气，上百张纸碎片就这样纷纷扬扬散落在地上，再也凑不齐了。
李云舒愣在那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这是他男人这几年来的心愿，眼看就要实现了，可没想到眼跟前了，他居然放弃了。
过了几秒钟，李云舒哇地哭了出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再过几天，林致远就要回城，这几天她根本就是度日如年，盼望着时间慢下来，甚至停止在某一刻不再往前。
与林致远结婚，她是主动的一方。一次进城，在汀江边上，他偶然认识了林致远。林致远当时心灰意冷，家破人散，回城无望。两人坐在汀江边的岸上，聊了许久。
李云舒在后来的日子与林致远又见了几次，两人聊得来，林致远有学识，再加上李云舒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朵花，长的确实好看，两人一拍即合，就那么结婚了。
可是回城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在结婚之后，林致远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家里，对干活什么的也提不起任何干劲。
别的村民出工，都能拿到十个甚至十二个工分，可林致远只有六个，因为很多时候出工不出力，甚至根本就不出工，做半天玩半天。
李云舒一开始背着孩子干农活，朵儿长大了一点，就让她在田边玩耍。回到家洗衣做饭也都是李云舒一个人在忙活，很多人都替她不值得，可是李云舒觉得，林致远只不过是不适应农村的生活，等时间久了，就不会了。
可是，这一等就是三年，朵儿都已经两岁了。
……
李云舒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片。
“还不是很碎，贴一贴，应该还能用。我知道你心疼我们娘俩，只要你心里有我们，我就很满意了。”
可林致远制止了他，任凭那些纸屑被风吹到门口，然后掉入门外的雨水中。
“不用了，如果回城需要用离开你和朵儿作为代价，那这个城，不回也罢。有些东西失去了，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
因为一早就开始下雨，今日村里并没有安排出工。林致远好生安抚了一下妻子和女儿，便将原本已经收拾好的行李重新又拿了出来。
把各种衣服和书籍重新归位之后，看着这个自己阔别了四十多年的家，他倍感亲切。
一整天的时间，他把这个小小的土房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漏风的地方都用旧报纸塞好，漏雨的地方他用竹竿捅了捅瓦片，调整了一下瓦片的位置，至少让雨不会漏的太多，家里的盆装不过来。
有时候，自己越是要逃离的地方，越容易成为归宿。
说实话，他从离开白石沟之后，无时不刻在想着这个地方，这里有他妻子，有她女儿。
上一世，金钱，工资还有补贴，够他活好几辈子花不完。
名誉，他已经是院士，国家勋章获得者。
地位，国家长老会的大佬都接见他，各种科研项目的负责人都有他的名字。
可是他最怀念的，还是那个小山村中的土房子，妻子在厨房忙活晚饭，他陪着女儿在房间讲故事。
妻子在外面喊一声开饭啦，他抱着女儿开开心心地出来，一家人其乐融融，虽然条件艰苦，可至少能幸福，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离开她们，只想给家人一个幸福的生活，不让他们遭罪。
晚饭是一小碗米饭，加上萝卜和年前腌制的梅菜，没有什么油水，可吃在林致远的口中，比前世的山珍海味还香。
吃着吃着，林致远的眼角不由得又湿润了起来。
李云舒难得看到自家男人流泪，以为他开始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了，心里有些紧张。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如果，我是说，重新开一张调令，应该不会太麻烦吧？”
听到这话，林致远马上抬起头来，看向那个不敢看着自己的女人。他知道妻子误会自己了，他这是喜极而泣，并不是后悔的眼泪。
林致远当即放下碗筷说道：“云舒，回城这件事，以后我不会提，你也不要再说这件事，我们就当他过去了。我现在只想陪着你和朵儿，在一起生活。”
李云舒小声地嗯了一声，默默的吃饭。
洗漱完毕，林致远把朵儿哄睡后，林致远借着煤油灯发出的豆大的光芒，一直盯着坐在床边修补衣服的李云舒看。
“看什么呢？”
“看我老婆呢……”
“都看了那么多年了，还没看够啊？”
“看不够，看一辈子都不够……”林致远笑着说道
“油嘴滑舌……”李云舒换了个方向，红着脸继续补衣服。
不想林致远突然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闻着发丝间散发出来的肥皂和她特有的香味，林致远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李云舒并没有挣开自家男人的双手，而是将手中的针先放下，免得扎伤了他。
“朵儿还在边上呢……”
“没事，她睡着了。”
“一会把她吵醒了……”
“我们轻点。”
“先让我把衣服补完……唉……唉……摸哪里啊……唉……”
……
这一夜，白石沟风急雨骤，不时还有阵阵雷声。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林致远先起了床。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女，他在两人的额头上各亲吻了一下，又帮朵儿将被子盖好，这才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昨夜的一番折腾，李云舒是彻底没办法早起做饭了。这做早餐的任务就交给了林致远。
熟练地烧火，又在锅里放了好几个地瓜，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早餐。
天还没透亮，房子外面就传来了生产队哐哐哐的铜锣响声，这是通知社员和知青们起床了。
今天的雨已经停了，水田里的水位也刚好，按照计划，今天开始，他们白石沟第二生产队要开始插秧了。
晨雾裹着柴火气从门缝钻进来时，锅里的地瓜已经冒出甜香。林致远蹲在土灶前，用火钳拨弄着灶膛里的余烬。
屋外传来老水牛悠长的哞叫，夹杂着铁犁碰撞的叮当声。林致远掀开锅盖，热气糊了满脸。他小心地挑出三个最红软的地瓜，忽然听见里屋传来朵儿带着睡意的哼唧。
宝贝女儿醒了，李云舒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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