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听了,心头方才稍稍安了些许,这才问:“钱老爷子今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好多了!”
李大庄连连点头:“昨儿后半夜高热就退的差不多的,早上醒了会,这会又睡下了。”
“那就好...”
李二松了口气,说完正事,便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目光无意间再次略过那静立一旁的青衣衙役,恰此时,一阵风雪掠过,那衙役下意识抬手,用拇指关节极其迅速地在睫羽处微微一拂...
就是这个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却让李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浑身猛地一震!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那张冰冷的面具,仿佛要穿过它看到后面的人。
这个动作...这个他从前从某人身上不知见了多少次的小习惯...
“大...”
李二喉间一哽,愣愣立在原地,一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在即将喊出之际,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就在对方即将察觉他的异样瞥来之时,他猛地转身,背对了过去。
仓惶间,他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眼角,继而背着风雪,逃也似的离开了去。
——
宋小麦在家陪着母亲几人用了午饭,筷子刚放下,便又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直奔西头猎户家。
王氏目送女儿匆匆离开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收回目光,默默叹了口气。
姜素坐在屋内椅凳上,指尖捻着银针,在锦白的帕子上绣着几片青竹,竹叶已初具风骨。
见王氏倚门轻叹,她温声问:“嫂嫂何故叹气?”
王氏将门轻轻合上,走到姜素对面坐下,嘴角扯了个牵强的弧度:“也没啥,说出来没得让素娘笑话。”
姜素嗔了她一眼:“嫂嫂这又说哪的话?”
她顿了顿,想到先才对方望着女儿时的忧心模样,心里大致明了,便又问:“可是在担心小麦姑娘?”
“诶...”
王氏轻叹一声,捡起做了一半的衣裳,利落的穿针走线,嘴里道:“素娘你是不知,自去年那场大病后,家里这副担子便都压在了几个孩子肩上。那会儿...家里艰难的很,几个孩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说到此,她手中的针线蓦地停住,目光直直地盯着那细小针孔,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旧时光景...
自分家后,她一个妇道人家,日日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在地里挣扎...可那田间里的杂草,就像永远也拔不完似的...
旁人家的谷苗早已窜的老高,青汪汪一片,唯有她家的地还秃着大半。
她一个妇道人,抡着锄头,一锄一锄地刨着板结的土块,汗水混着泪水砸进土里,手上的老茧磨破了皮又长出新的,腰疼的夜里都不敢翻身。
可看着几个饿的面黄肌瘦的孩子,她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
不是没想过请人搭把手...可,还没开口,那些乌七八糟的唾沫星子就砸了过来:
“瞧她那模样,怕是守不住...”
“一个女人家逞什么强...”
她吓得缩回手,连最后一点清白名声都要战战兢兢地守着。
青黄不接的天里,几个孩子时时饿的肚儿打鼓。
她为了给孩子弄口吃食,摸黑爬上后山的野坟岭,走一个时辰山路,就为了能赶在别人前头多打几把笋子。
回来连夜剥了泡了,天不亮就捆好交给去镇上的李二。
一把青笋五文钱,她每次最多托他带五把。
赚来的二十五文,她只收十文,多余的任凭李二夫妇怎么劝,也绝不多拿。
石头娘红着眼眶说她:“便是使唤牲口,也没有这么往死里用的!你要真把自己累垮了,这几个没爹的孩子可怎么办?不如...不如把那十亩地卖上几亩,好歹换些银子,也能缓缓劲儿!”
卖地,怎么卖?
那些地,是老宋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根。
分到他们三房名下,就只剩这十亩了。
她要是卖了,岂不是连这点根基都守不住?
地在那儿,人的心里就是稳当的。
可银子揣在怀里,说没就没了...就像当初婆婆死后一般,对自己一家虎视眈眈的大房二房,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把钱诓了去。
原本她想...男人走了,她带着几个孩子,就得替他把老宋家这点血脉守住了。
等孩子们长大,好歹还能指着田埂说:“瞧,这是你爹留给你们的念想。”
婆婆在世时常说,地是庄稼人的胆,有地心才安。
她觉得,再没有什么话比这更有道理的。
于是她就这么一日一日地熬着,她年轻,有力气。
便是力气不如男人,别人一锄,她大不了三锄五锄,总能把那片庄稼地伺候出来。
日子苦,但谁又不苦呢?
庄户人家,不都这么一日日的熬着...
别人可以,她也一样可以,可以带着几个孩子,把日子过下去...
直到那个燥热的午后,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她正抡着锄头,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像突然丢了魂似的,就那么直挺挺的一下栽进了土里...
脸贴着滚烫的泥土,嘴里摔了一嘴泥...手指连攥把土的力气都没有了。
远处传来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被,越来越远...听不清。
等她醒来时,便再也爬不起来。
她怎么就熬不住了呢?
她倒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才及腰高的孩子们接过锄头,大女儿月娥除了包揽了所有家务操劳,还要日日扛着锄头跟几个小的去地里伺候长了一半的庄稼。
二女儿整日背着还不会说话的小弟,漫山遍野的挖野菜。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一年,本想着将地租出去能让孩子们过的轻松些,却又天公不美,去年一场水灾后,租出去的地颗粒无收。
眼看几个孩子就要饿的啃树皮,小女儿却在这时,发现了那能救人命的山薯!
想起去年小女儿为了山薯,跟着一帮汉子闯那吃人的后山之景,王氏指尖的针蓦地扎进了皮肉。
如今全村人都靠着山薯度过了荒年,还建起了体面的作坊,家里几个孩子....大女儿能学记账管事,儿子们能进学堂读书,可这一切,都是小女儿用瘦弱的肩膀换来的。
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最是明白。
可也因明白,才更觉自个无用,竟是什么都不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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