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皇昊,有关。”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四座山砸进了云逍的心海。
人皇昊。
这个名字,像一根无形的线,串起了他穿越万年所经历的一切。
从《养剑心经》,到火焰山下的天牢,再到孙刑者和牛魔王那份尘封的誓言。
如今,连这诡异的狮驼岭,也与他有关。
云逍看着金翅大鹏,对方的眼神无比真诚。
真诚得……像一个被同一个老板坑了无数年的同事,终于找到了可以倒苦水的知己。
“你们……”云逍斟酌着用词,“是他的手下?”
“手下?”金翅大鹏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了一大口酒,“算是吧。更准确的说,是狱卒。”
“狱卒?”
“对,拿着一份没有期限、没有薪水、老板还失踪了的差事,在这里看大门。”
这番话,充满了怨气。
云逍忽然觉得,这位三大王,亲切了许多。
他接过酒葫芦,也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入喉,他却品出了一丝苦涩。
不是酒的苦,是金翅大鹏心里,万年不变的苦。
“巧了。”云逍放下酒葫芦,看着他,“我认识的几个人,好像也接了类似的差事。”
金翅大鹏眼睛一亮:“哦?说来听听。”
“一个叫孙刑者,一个叫牛魔王。”云逍淡淡道,“人皇让他们一个做刀,一个做鞘,然后就没下文了。”
金翅大鹏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盯着云逍,身上的气息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
“你……见过他们?”
“何止见过。”云逍耸耸肩,“他们现在,就在你们的地牢里。”
金翅大鹏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酒葫芦,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怀念,还有一丝……原来不止我一个倒霉蛋的释然。
“难怪……”他喃喃道,“难怪我总觉得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原来是沾染了他们的气息。”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走吧,带你去见见你那几位师弟。”
说罢,他起身,化作一道金光,卷起云逍,消失在原地。
……
“客栈”式监牢。
玄奘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孙刑者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茅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牛魔王抱着胳膊,靠在墙角,脸色阴沉。
诛八界在角落里擦拭着他的九齿钉耙,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
金光一闪,云逍和金翅大鹏的身影出现在牢房中。
孙刑者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看着金翅大鹏。
牛魔王也站直了身体,肌肉紧绷。
“别紧张。”金翅大鹏摆了摆手,将酒葫芦抛给牛魔王,“老牛,好久不见。”
牛魔王愣住了。
他下意识接过酒葫芦,拔开塞子闻了闻,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这酒……是你酿的?”
“除了我,谁还会用天山雪莲心混着地肺毒火酿酒。”金翅大鹏淡淡道。
“你……”牛魔王看着他,又看了看云逍,脑子有点乱。
“自己人。”云逍言简意赅。
“自己人?”孙刑者挠了挠头,“大师兄,你这才被抓走多久,就策反了?”
云逍瞪了他一眼。
“不是策反,是认亲。”
他清了清嗓子,把刚才金翅大鹏的话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狱卒”和“人皇昊”这两个词时,孙刑者和牛魔王的表情,变得和金翅大鹏之前一模一样。
震惊,茫然,以及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诡异共鸣。
“他娘的……”孙刑者一屁股坐回床上,狠狠抓了抓脑袋,“俺老孙就说,人皇那老小子不靠谱!说什么时机未到,让俺等着,这一等就是五百年!”
“俺也一样。”牛魔王闷闷地灌了一口酒,“他让俺守着火焰山,说山下有大凶之物,结果呢?俺自己都快成大凶之物了!”
一直沉默的诛八界,也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
“天蓬水府的镇府石碑上,也有人皇的敕令。”他声音沙哑,“‘天河不枯,尔等不休’。本帅还以为是荣耀,原来……也是看大门的。”
一时间,牢房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
本该是俘虏与看守的对立关系,此刻却像一场大型的、跨越万年的“受害者交流会”。
他们都是人皇昊棋盘上的棋子,被扔在不同的角落里,执行着各自模糊不清的长期任务。
唯一的区别是,狮驼岭三兄弟是带编制的狱卒,而他们几个,更像是临时工。
玄奘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金翅大鹏,而是看着云逍。
“所以,这狮驼岭,也是人皇布下的局?”
“现在看来,是的。”云逍点头。
“有趣。”玄奘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已经飞升的人,却在人间留下了这么多烂摊子。他的‘理’,到底是什么?”
“谁知道呢。”金翅大鹏走了过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或许,我们守护的这个烂摊子,就是他留下的‘理’的一部分。”
他看着众人,沉声道:“诸位,想不想去看看,我们三兄弟到底在守着什么?”
……
狮驼城的最深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
裂谷边缘,寸草不生,连光线都被吞噬,显得漆黑一片。
阴冷、腐朽的气息从谷底升腾而上,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香。
正是云逍之前用【通感】“品尝”到的,“腐烂的香火”的味道。
只是站在这里,那股味道就浓郁了百倍,仿佛有无数绝望的灵魂在深渊下哀嚎、腐烂。
孙刑者和诛八界等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们能感觉到,这深渊之下,镇压着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仿佛三界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金翅大鹏领着众人,来到裂谷正中心的一处断崖前。
断崖之下,一座巨大无比的青铜石门,死死地镶嵌在山体之中。
石门古朴无华,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两个用最古老的文字雕刻出的大字。
“镇守”。
字迹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带着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无上霸气。
仅仅是看着这两个字,就仿佛有一位盖世皇者,正隔着万古时空,冷冷地注视着你。
玄奘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人皇的字。”
在这两个大字下方,还有一行稍小一些的字。
“若天倾,当以翼撑天柱——昊。”
一股悲壮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佛能看到万年之前,那位人皇站在此地,对着某个存在,许下了这重如泰山的嘱托。
“这就是人皇留给我们三兄弟的全部命令。”金翅大鹏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说,门后面有‘不好的东西’,一旦泄露,三界都要遭殃。让我们守在这里,直到他回来。”
众人沉默。
这任务,说得好听是托付,说得难听点,就是画大饼。
“没了?”云逍忍不住问道。
“没了。”金翅大鹏摊手。
“具体守什么?要守多久?出现异常情况怎么办?有没有应急预案?联络人是谁?”云逍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金翅大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云逍看着那石门上语焉不详的命令,看着金翅大鹏脸上那万年不变的苦涩,终于没忍住,发自肺腑地吐槽了一句。
“这任务描述也太敷衍了吧?连个具体目标和关键绩效指标都没有?”
“人皇您老人家……是不是忘记写需求文档了?”
“需……求……文……档?”金翅大鹏咀嚼着这个新鲜的词汇,虽然不明白具体意思,但结合上下文,他瞬间就懂了。
他脸上的苦涩更浓了,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你可说到我心坎里了”的表情。
“我们当年也这么想。”他叹了口气,“可人皇说,‘你们照做就行,问那么多干嘛’。”
“然后呢?”
“然后,他就飞升了。”
“……”
云逍彻底无语了。
这简直是史上最坑爹的老板。
活交给你了,怎么干是你的事,干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先走了。
“嘿嘿。”一直沉默的诛八界,抱着手臂,忽然低笑了两声。
他浑浊的眼神里,难得有了一丝清明。
“人皇从不做亏本买卖。他让你们守着这根柱子,这柱子就一定有用。等他哪天闲下来,准会回来结账的。”
“对对!”孙刑者也挠着头,嘿嘿直笑,“俺老孙当年闹天宫,人皇还替俺擦过屁股呢。那老兄看着糙,其实下棋最狠。兴许现在,只是闭关在想一个更大的局。”
牛魔王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火焰山下面那座大阵,也是人皇当年亲手点拨我布下的。怕不是跟你们这道门,是同一套棋盘。”
听着这几个“老员工”对老板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云逍只觉得一阵牙疼。
这都被坑成这样了,居然还在替老板说话。
这企业文化,做得也太到位了。
就在这时,玄奘忽然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扇青铜石门。
“这封印……”他闭上眼,仔细感知着,“有两种力量。”
“大师慧眼。”金翅大鹏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这道封印,确实是人皇与另一位大能联手布下的。”
“谁?”
“一位古佛。”金翅大鹏缓缓道,“一位……来自灵山的古佛。”
云逍心中一动。
果然,又和灵山扯上关系了。
“那位古佛,后来如何了?”玄奘问道。
金翅大鹏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忌惮。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当年,人皇与那位古佛一同来此,布下封印后,人皇便离开了。那位古佛则在灵山闭关,说是要寻找彻底解决门后之物的办法。”
“再后来,灵山就封闭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古佛。只听说……他疯了。”
疯了。
又是一个疯了的。
云逍觉得,这个时代的强者,精神状态好像都不太稳定。
“大师兄,”孙刑者凑过来,小声问道,“这门后面,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云逍摇了摇头。
他用【通感】去探查,却只能“尝”到一片混沌。
那是一种混杂了无尽愿力、憎恨、绝望、死亡的焦糊味,霸道无比,根本无法深入。
他的【通感】,第一次失效了。
“我们也不知道。”金翅大鹏替他回答了,“人皇和那位古佛都没说。只强调,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不过,最近这五十年,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动静?”
“嗯。”金翅大鹏指了指深渊之下,“你们闻到的那股‘烤肉味’,就是五十年前才开始出现的。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东西,从里面渗透出来。”
他看向云逍,眼神灼灼:“我怀疑,这和你们在外面遇到的那些魔,有关。”
云逍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就在众人讨论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三位妖王中的白象王,始终远远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方。
他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靠近石门,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地上有什么绝世风景。
当金翅大鹏提到“人皇与那位古佛一同来此”时,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二哥,你怎么看?”金翅大鹏忽然回头问道。
白象王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执法机器模样。
“规矩,就是规矩。人皇有令,我等遵从便是。”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感情。
“我是问你当年的细节,你还记得多少?”金翅大鹏追问。
“年代久远,记不清了。”白象王生硬地岔开话题,“城西的土地公和城东的河神又为了灌溉权打起来了,我去处理一下。”
说罢,他竟不等众人反应,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金翅大鹏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云逍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白象王转身前,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与……恐惧。
他在回避。
他在刻意回避关于“当年”的话题。
这个恪守规矩到变态的白象王,心里藏着事。
而且,是件能让他时隔万年,依旧感到恐惧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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