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的嘴唇刚合上，那声“娘”还悬在风里，颜洛汐的手已经覆了上去，掌心贴住孩子的口鼻。她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用指节轻轻抵住他的后颈，确认脉搏还在跳。
岩缝外，石堡门前的守卫依旧来回走动，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断续传来。风从谷底往上吹，卷着雾气擦过山脊，把刚才那一瞬的动静吞了进去。
她缓缓松开手，将小灵往怀里收了收。孩子额头冰凉，金光彻底熄了，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她低头看了眼他的脸，又抬眼望向远处的石柱环——那些刻满纹路的矮柱正随着北风一明一暗地闪，像某种活物在呼吸。
“甲。”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去东侧洼地，记下换岗间隙。”
影卫甲伏在地上，点了点头，一寸寸往后退，借着岩石阴影滑下坡面。影卫乙则紧盯着空中掠过的黑鸟，那鸟飞得不自然，翅膀扇动的节奏像是被人操控。
“乙。”她继续说，“你带他下去。”
影卫乙看向她：“您呢？”
“我留下。”她把披风解下来，一层层裹住小灵，动作轻而稳，“你们走南坡，绕过流沙区，进那个背阳的岩洞。绿烟为号，不得擅自返回。”
影卫乙接过孩子时，小灵的手指抽了一下，指尖蹭过颜洛汐的袖口。她顿了顿，没再说话，只用指甲在岩壁上划了一道短痕，作为标记。
两人消失在坡下后，她从袖中取出薄绢地图，摊在膝上。手指沿着之前画出的路线慢慢移，最后停在西侧第三根石柱的位置。那里，是风起时亮光延迟半息的地方。
她闭了闭眼，脑中开始拼接所有信息：守卫每两刻钟换一次岗，交接时有七息停顿；东侧盲区出现在整装转身的瞬间；西侧石柱因风阻滞后亮起，形成短暂断链；空中飞鸟每隔一刻钟巡行一次，轨迹固定。
三重缝隙，只有叠加在一起才可能切入。
她掏出随身小刀，在石面上刻下一道斜线，代表风向；再刻一个圆圈，标出石柱位置；最后在圆圈边缘削出一个缺口——那是断链点。接着，她在缺口旁画了个三角，表示最佳切入点。
时间必须卡死。风自北来，守卫转身，飞鸟偏移，三者交汇的窗口不足十二息。
她正要继续标注，眼角忽然瞥见石堡门口有了变化。两队守卫交错而过，交接完毕后并未立刻归位，而是原地站定，齐齐抬头看向天空。紧接着，一道银光从堡内射出，直冲云霄，在浓雾中炸开一朵莲花状的光焰。
焰火散去后，守卫才重新列队，恢复巡逻。
她盯着那团尚未完全消散的余光，眉头微蹙。这不是寻常信号。焰火的形状、颜色、释放时机，都不符合常规警戒流程。更像是……某种仪式性的确认。
她迅速在绢图边缘记下一串数字：酉时三刻，焰火一次；再等半个时辰，又是一次。间隔稳定，像是定时查验。
“不是防外敌。”她低声自语，“是在确认内部状态。”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轻微摩擦声。影卫甲回来了，脸上沾着泥灰，右手虎口有一道新划伤。
“东侧情况如何？”她问。
“换岗时确实有七息空档。”影卫甲喘了口气，“但最后一队比前几趟快了半刻钟，像是临时调令。”
她眼神一凝：“有没有碰触机关？”
“没有。我一直藏在洼地灌木后，他们视线扫不到。”
她点头，将这个变动记入脑中。临时调度意味着对方具备快速响应能力，说明指挥系统高度集中，且通讯畅通。这种门派，绝非散修或民间组织能组建。
她再次望向石柱环。此刻风势稍弱，石柱间的光晕变得稀疏。第三根柱子果然迟了半息才亮，断链持续时间比先前略长。
机会在变。
她转向影卫甲：“你留在这里，继续记录焰火频率和风速变化。每刻钟一次手势传讯，用左手三指轻拂眉角。”
“您要去哪？”
“我去看看西坡的藤蔓还能不能承重。”她起身，拍掉衣摆上的碎石，“明天寅时初刻，我们必须进去。”
影卫甲张了张嘴，终是没劝。他知道她的决定从不出错，也从不回头。
她沿着岩壁边缘爬行，动作轻缓，避开裸露的石棱。西坡的藤蔓比预想中粗壮，缠绕在几棵老松之间，一直延伸到石柱环外十步处。她扯了扯其中一根，韧性强，表皮干燥，应该能承受一人重量。
她正要测试拉力，忽然听见下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石头滚落。
她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片刻后，一道绿色烟火从南坡岩洞方向升起，在暮色中划出短促弧线。
是信号。
她迅速退回原位，取出随身玉符残片。它依旧毫无反应，冰冷如石。系统仍在沉默。
但她已不需要它。
她把残片收回袖中，从腰间解下一条细绳，绑在藤蔓末端，另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这是备用方案——若中途失足，至少还有回拽的可能。
天色渐暗，山谷里的雾更浓了。石堡门前的红日旗在风中翻卷，银边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守卫的脚步声依旧规律，仿佛不知疲倦。
她靠在岩缝里，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石面上刻出的缺口。风向、时间、断链、盲区……所有变量都在脑中反复推演。
直到第一颗星出现在天际。
她抬起手，用指甲在石缝边缘划下最后一道记号——明日寅时，风起北，光断三，人动。
影卫甲从旁边递来一块干粮，她摇摇头，只喝了口水。喉咙干涩，但她不想开口说话。任何多余的声音都可能打破这夜的平衡。
远处，石堡内再次升起一道银焰。
她盯着那团光，忽然发现这次的形状不一样了——不再是莲花，而是一只眼睛。
瞳孔收缩的瞬间，她听见脑海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震动。
像是系统，终于有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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