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面上却有点尴尬，看着廉仙芝递到眼前的红烧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邻桌看了一眼。
李三皮正吃得兴起，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大雁松了一口气，这才不自然地了接过来。
她知道廉仙芝和钟苗苗并不是故意要自己难堪。
毕竟她在嫁到坡李庄之前，和廉仙芝的关系还算融洽。
她知道廉仙芝只是看自己抱着孩子吃饭不方便，想要帮到自己。
看到面前的女儿和自己生分的样子，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去年把珍珍放在南洼里时，她还哭着闹着要跟着自己回来。
本来大雁改嫁到坡李庄时，珍珍和达飞都跟着到了坡李村。
因为廉建伟的不着调，姐弟俩小的时候，心里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们对于妈妈的依赖，比起别人家的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在大雁改嫁给三皮的时候，尽管廉建伟的爹娘和弟弟一再强调，他们不介意留下两个孩子，大雁也没有考虑他们的提议。
毕竟大雁一走，四口人的田地可以由他们耕种，两个孩子还小，管着他们吃饭是没有问题的。
大雁舍不得和一双儿女分离，无论廉建伟活着时，还是死后，她们母子三个都是相依为命的。
最后和他们说好，廉建伟的弟弟种她们家的地，每年往南洼里送三百斤麦子。
因此李停给她和三皮牵线的时候，就说好了大雁要带着珍珍和达飞改嫁。
廉珍珍大两岁，眼皮也活泛，知道看大人的脸色说话。一到三皮家，就甜甜地叫三皮“爸爸”。
而达飞年龄小一些，而且又是个倔脾气，他觉得三皮根本不是自己的爸爸，不但不叫爸爸，连个叔叔也不愿意叫。
因此三皮比较喜欢珍珍。
别看珍珍已经十来岁了，三皮还经常把她抱着，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对达飞倒也没有多么讨厌，就是不冷不热的，别说抱他，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刚开始大雁觉得，三皮对两个孩子的这两种不同的态度，应该不光是珍珍嘴甜，达飞不愿意叫人的原因。
而是和他俩的性别有关。
她认为无论哪个男人，都不会喜欢一个女人带着前夫的儿子嫁给自己。
因为自己累死累活的拼命挣钱，却要给别人的儿子盖房子出彩礼娶老婆。
女儿就不同了，女儿不用盖房子，还不用出彩礼。
说不定到嫁人时，还能挣回来一笔彩礼钱。
大雁一看到三皮对达飞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可是他又没有打骂过达飞，因而也无从指责他。
三皮能干，顾家，挣的钱都交给大雁保管，而且待她和珍珍很好。
廉建伟和他相比，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大雁很想好好和他过一辈子。
后来她和聂大梅说了这个情况，本来想着聂大梅会自动说出来，让达飞跟着她生活。
将就几年，等他长大了，自然就回王廉庄去了。
聂大梅却冷着脸子说：“要是想让我帮你带一个，就让珍珍跟着我吧！她年龄大一些，小七家的一窝生了俩，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珍珍还能帮我做一些活。”
大雁听了她的话，不由想起了自己做姑娘的时候 。
那时候自己刚刚十二三岁，脚下垫块砖头，才勉强能够在大锅里和面，聂大梅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大哥去坡李庄之前，家里大大小小九口人，光和擀汤面就得两大剂子。
擀汤面还要和得够硬，擀起来才不至于粘连在一起。
特别硬的面不光和起来费力，擀着也费劲。
十四五岁的大雁经常和面和得肩膀疼，擀面条擀得胳膊疼，到现在想到那大块的面，就心里发怵。
因此她气愤地对聂大梅说：“人家养闺女是用来疼的，到了你这里，女儿就是当牛做马使唤的！”
“就算你不愿意照顾达飞，说啥我也不会让珍珍跟着你，再走我的老路！”
聂大梅听到她说这些并没有生气，当然也不会有多么高兴：“你的儿女你当家，你不愿意放这儿，我还不想给你带呢！”
“咱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可别求着我，要把珍珍给我放这儿。”
不久大雁有了身孕，还真的被聂大梅给说中了。
她当真领着女儿回南洼里，低声下气地对母亲说，要把珍珍放她这里。
聂大梅说：“放这里就放吧，你去给你大哥说一声，让他给珍珍在学校里报个名。”
大雁吃惊地抬起头：“你愿意让珍珍去上学？你不是说，让她跟着你帮你做活的吗？”
聂大梅仍旧冷着个脸：“我说让她帮我做活，也没说不让她上学啊！现在的小孩哪有不识字的！”
李停听大雁说要把珍珍放在南洼里，很是不解：“珍珍十来岁了，刚好你这有身子了，她在你跟前提手垫脚的能帮你做些小活，怎么反而要让她在这儿呢？”
大雁没有多说，只是说珍珍想住在姥姥家。
然而当大雁回坡李庄的时候，珍珍在后面边哭边追，大雁把她拖回来，刚一松开手，她又哭着追大雁。
直到聂大梅把她推进屋里，拿把锁头咔嚓一下锁住了门，她才不能再出来追妈妈。
村里在场的人都看不下去，纷纷说大雁：
“闺女哭的可怜人，你就让她跟着去吧！”
“你在坡李庄有吃也有喝的，就短珍珍那一口了吗？”
“人家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可见反过来说，也是一样。”
……
李停听说后，也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她直接质问大雁：“你不让珍珍跟着你回坡李庄，是不是三皮嫌弃珍珍？我当初就和他说好了的，两个孩子都得跟着。”
“我这就问他去！”
大雁的眼神如古井无波，却又深得看不见底。
饶是李停觉得，她一直就不是一个很会掩饰情绪的女子，这次也根本看不出她眼神里的东西：
“大嫂，你别去问了，是我不愿意让她跟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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