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日头像被丝线缓缓牵引着的金轮，一点点挣脱云雾的缠绕。
虽说已入秋，清晨的风却还留着几分夏末的缱绻，裹着露水的凉意。
沈娇娇在窗棂漏进的晨光里转醒，靛蓝粗布帐子上浮动着毛茸茸的光晕。
她翻身坐起时，听见院子里传来竹扫帚扫过青石板的沙沙声，还有母鸡“咯咯”的报晓声——这是陆母每日清晨的二重奏。
推开雕花木门，凉意裹挟着秋味儿扑面而来。
屋檐下挂着的红辣椒串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映得院子角落那口水井的轱辘泛起暖光。
陆母佝偻的身影正蹲在鸡舍前，褪色的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米糠，竹篾编的木盆在膝头轻轻晃动，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将拌好的鸡食撒进围栏。
五六只只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围上来，橘色的爪子在泥地上刨出浅浅的坑洼。
“娇娇起来了，灶上热着粥，你快去吃了吧。”陆母听见脚步声，侧过脸来，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
她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闪着银丝，头发全被一张湛蓝色的粗布巾包裹，显得干净利落。
沈娇娇醒了醒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还带着几分慵懒：“好的，谢谢娘了。”
说完，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往灶房走去。
灶房的烟火气顺着茅草屋檐飘出来，混着柴火燃烧殆尽的噼啪声，把整间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土灶台上，陶瓮正冒着些许的热气，掀开盖子的瞬间，米粥的雾气在梁间结成细密的水珠。
这时，陆母的声音又从院子里传来：“娇娇，灶上有热水，别用冷水洗漱。”
沈娇娇想起半月前贪凉，用井水洗漱时，陆母急得直拍大腿，还絮絮叨叨说了半宿“秋寒入骨”的道理。
沈娇娇按照陆母的叮嘱，用热水洗漱，温热的水拂过脸颊，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简单洗漱过后，她盛了一碗粥，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轻轻吹了吹，粥香混着灶膛里的焦香，沈娇娇小口啜着，粥的温度刚刚好，软糯香甜，每一口都暖到了心窝里。
目光扫过灶台边贴着的褪色灶王爷画像画像边角卷起的地方，不知何时被陆母用红纸仔细修补过。
沈娇娇一边吃着粥，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在陆家的生活，她嫁过来这些日子，陆母对她却好得没话说，事事都替她着想，可以说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了。
吃完粥，她收拾好碗筷，走出灶房，正准备去帮陆母分担一点活儿，便听见陆母叫她。
“娇娇啊，铁头来找你了。”
沈娇娇走出灶房，就看见铁头局促地站在陆母身旁，他身上的衣服被晨露洇得发潮，脚上的鞋子还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疾跑来的。
沈娇娇加快脚步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擦去铁头额头上的汗水，关切地问道，“铁头，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见到沈娇娇，铁头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小姑姑，奶奶让我叫你回家一趟。”
“回家？”沈娇娇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疑惑，“可是我娘有什么事找我？”
自从嫁到陆家后，赵婆子还从来没有让人过来叫她回去一趟过呢。
铁头晃了晃脑袋，露出两颗虎牙，笑得着说：“奶奶没说，就说让你赶紧回去，还特意叮嘱我，要跑快点把你叫回去呢！”
沈娇娇望着铁头懵懂的模样，心里已然明白，赵婆子多半又像往常一样，没把事情缘由说清楚就差人来唤。
她抿了抿唇，将疑惑压下，转而看向身旁的陆母：“娘，那我就回去一趟，中午应该也不回来吃饭了。”
陆母打量着铁头通红的脸蛋和沈娇娇微蹙的眉心，下意识以为是亲家那边有急事。
她立刻点头应下，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关切：“好，娇娇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话音未落，便踩着快步往灶房走去，布鞋底与青石板相触，发出细碎又急促的声响。
灶房里传来碗碟轻碰的叮当声，还有翻动木架的窸窣响动，显然陆母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陆母从灶房里出来，手上捧着一块裹着油纸的物件，油纸边缘还沾着些许油渍，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走近了，沈娇娇才看清，那是一块约莫一斤重的腊肉，肥瘦相间的纹理间凝着暗红的油花，表皮被熏得油亮。
“娇娇你回家把这个带上。”陆母将腊肉塞进沈娇娇手里，又怕油纸包不牢，伸手仔细将边角折好，“亲家母叫得急，带点肉回去，也好表表心意。”
沈娇娇明白陆母的想法，也不跟陆母客气，现在有钱了，也不必为了这点肉斤斤计较。
“行，那就多谢娘了。”她接过陆母的腊肉
“走吧，铁头，我们回去了。”
一旁的铁头早就被腊肉勾走了魂，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喉结上下滚动，显然是馋极了。
沈娇娇见状忍不住莞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小馋猫，等回了家，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铁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两颗虎牙，“小姑姑，我不是馋，就是觉得这肉看着可香了！”
一路上，铁头叽叽喳喳地说着沈家发生的新鲜事，可沈娇娇的心思却始终悬着，不知娘家到底出了何事，以至于赵婆子一大早就叫她回去。
一路上扬起细碎的尘土，沈娇娇跟着铁头转过最后一道弯，远远就望见沈家那扇斑驳的木门。
铁头的小身板突然加速，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惊飞了屋檐下啄食的麻雀。
“奶，我把小姑姑给你带回来了！”铁头扯开嗓子，那声浪几乎要震碎门楣上积灰的瓦片。
他胸脯剧烈起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屋内。
伴随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赵婆子骂骂咧咧地从自己房里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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