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引擎的操作界面就在眼前。
那不是冰冷的按钮或触摸屏，而更像是一个活着的、跳动着的神经丛，无数幽蓝色的光纤脉络汇聚于此，中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类似水晶结构的装置，内部似乎流动着粘稠的暗色液体。
吴璐桃那边已经完成了她的部分，鹿角发卡深深嵌入某个接口，发出不祥的嗡鸣，她整个人瘫软在地，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
现在，轮到他了。
陶德舟的手抬起，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摧毁这个“谎言引擎”，就是切断所有维系“量子共生体”存在的能量源和精神网络。
母亲……那个以量子形态、以一段被精心编辑过的“母爱”程序存在的“母亲”，将彻底消失。
连同那些被困在其他冷柜里的意识，那些扭曲的、痛苦的、被利用的“幽灵”。
一种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童年被锁在停尸柜里的恐惧记忆，与眼前即将亲手“杀死”母亲的现实重叠，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冥冥之中，那股熟悉的、属于母亲的“意识”正在微弱地波动，似乎在注视着他。
那不是请求，也不是怨恨，只是一种存在本身。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母亲模糊的笑脸，不是控制室里看到的那个程序化的“节点”，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真实的、会疲惫、会烦恼、也会真心为他高兴的女人。
还有她最后留下的那段“遗言”——“打破循环，选择真实”。
真实……多么沉重的词。
乌云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它碧绿的眼睛倒映着控制核心的幽光，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知这一刻。
“喵。”它轻轻叫了一声，尾巴尖指向那个旋转的水晶装置。
没有催促，没有强迫，只是一个确认。
陶德舟猛地睁开眼。
眼底的犹豫和痛苦并未完全消散，但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正在凝结。
他想起了吴璐桃的牺牲，想起了那些在悬停区逸散出来的、充满攻击性的能量残影，想起了“棋手”那套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秩序”。
这一切，都必须结束。
他不再去看那个代表母亲的“44号节点”指示灯，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真实的母亲早已逝去，留下的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一个维系谎言的枷锁。
而他，不能再被这个枷锁困住。
他的手不再颤抖，稳稳地伸向那个跳动的神经丛核心。
指尖触碰到那些光纤脉络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和驳杂的情绪洪流试图涌入他的脑海——那是无数被困意识的碎片，是系统最后的挣扎。
他的社恐赋能本能地抗拒着这种侵入，精神壁垒自动竖起。
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精神深处被强行剥离。
是那份与母亲“共生体”之间若有若无的连接。
像一根无形的脐带，终于要被剪断。
痛苦是真实的，撕心裂肺。
但他没有退缩。
他想起吴璐桃苍白的脸，想起乌云平静的眼神，想起母亲遗言里的渴望。
“选择真实……”他低声呢喃，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掌按在了那个缓缓旋转的水晶装置上。
不是破坏性的猛击，而是执行一个预设好的、由他和吴璐桃共同制定的最终指令——“格式化”。
冰冷的触感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能量反冲。
嗡——！！！
整个核心控制室猛地一震，所有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只有那个水晶装置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内部的暗色液体剧烈翻腾、气化。
无数光纤脉络像失去生命的血管一样迅速枯萎、断裂。
连接着所有冷柜的指示灯，包括那个代表“44号”的，一个接一个，彻底熄灭。
陶德舟感到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他。
不是具体的形象，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空缺。
胸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大口喘着气。
汗水浸透了后背。
他做到了。
他亲手终结了母亲以任何形式存在的可能性。
他完成了与过去的真正告别。
代价是锥心刺骨的痛楚，和一片茫然的未来。
但他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了真实，为了自由，为了……不再被谎言束缚的自己。
乌云跳上控制台，舔了舔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认可。
陶德舟看着它，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吴璐桃，最后望向那片彻底死寂的核心装置。
他站直了身体。
尽管内心空洞，脚步虚浮，但某种一直压抑着他的沉重枷锁，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这是他个人成长的证明，以最残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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