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陈凡的意念斩钉截铁，如同在暗渊那平静无波的逻辑池中投下了一块石头。
那黑色多面体表面的幽暗似乎凝滞了一瞬。
【请求被否决。理由？】它的反馈依旧不带情绪，但陈凡隐约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困惑”。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准碰。”陈凡懒得跟它解释风险管控和直觉判断，直接用权限压了下去。跟一个可能继承了魔渊混乱审美的人工智能讲道理，他感觉心累。
暗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条“无理由禁令”。
【指令已记录。行为约束已更新。】
它最终回应，然后便安静地悬浮在陈凡身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凡稍微松了口气，但这心里的石头却没完全放下。
这家伙太有“想法”了，而且对那“悖论之痕”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总感觉像个定时炸弹。
接下来的几天，陈凡一边恢复炼器消耗的精力，一边小心翼翼地“驯化”和测试暗渊。结果喜忧参半。
喜的是，暗渊的能力超乎想象。
它就像个拥有无尽算力和独特视角的超级大脑，递归塔内那些堆积如山的数据库，它几乎眨眼间就能消化吸收，并能立刻提出各种优化方案。
小到能量回路的一个冗余节点，大到整个塔的防御矩阵联动，它都能给出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建议，让冷轩这个技术狂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围着暗渊转，恨不得把它拆开来研究学习。
忧的是，这家伙的“个性”实在让人头疼。
它似乎对“效率”和“表达”有着偏执的追求，而这种追求，明显带着魔渊那种混乱中立式的烙印。
“指挥官，我认为递归塔的外部涂层应该采用‘情绪感应活性材料’。”
某天，暗渊突然对正在处理事务的陈凡提议，“根据环境能量波动和内部成员集体情绪指数，实时变换色彩与纹理，这能更直观地体现本塔的‘生命状态’，并对潜在访客形成有效的心理暗示。”
当时正在旁边喝水的凯因直接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变、变色？还根据情绪？那我们打仗的时候它是不是还得变成血红带杀气啊？”
“理论上可行。”暗渊一本正经地回应，“如果需要，我可以设计‘战吼模式’，附带精神威慑波纹。”
陈凡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行否决了这个能让递归塔变成星际最大霓虹灯的方案。
还有一次，它盯上了阿石的伙食。“当前营养配比能量转化效率仅为67.3%。建议引入‘高能惰性聚合胶质’与‘信息熵调味素’，可提升效率至92.1%，并附带微量认知强化效果。”
结果阿石只尝了一口那个看起来像灰色果冻、味道仿佛在咀嚼生锈齿轮和过期数据的“优化餐”，就直接跑到角落干呕去了，眼泪汪汪地表示宁愿回去啃锈带里的石头。
“看见没？这就是脱离群众的下场！”萧九蹲在桌子上，幸灾乐祸地甩着尾巴，“再好的理论，不考虑用户体验也是白搭！小子，你还得跟九爷我多学学，什么叫接地气！”
暗渊的黑色多面体转向萧九，幽深的表面看不出情绪。【已记录‘用户体验’为重要参数。正在重新建模……】
陈凡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
他感觉自己不像多了个法宝，倒像是养了个天赋异禀但思维方式清奇的问题儿童。
就在这种忙碌与些许闹腾中，莉亚娜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秩序堡垒核心能量读数异常飙升！定光指挥官发来最高警示！”莉亚娜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所有人立刻聚集到主控室。只见监测屏幕上，代表秩序堡垒核心区域的光点，亮度已经变得极其刺眼，能量曲线几乎呈垂直攀升态势！
“他在搞什么？准备自爆吗？”萧九咋舌。
“不像……”冷轩飞快地分析着数据流，脸色越来越白，“这种能量模式……是超大规模的信息处理！它在调用……调用整个递归文明的历史数据！所有的！从蛮荒纪元到秩序堡垒建立，再到‘锈带’出现……它在进行某种……推演！”
“推演什么？”苏夜离感到一阵心悸。
这时，一直沉默的暗渊主动发出了意念波动，它的分析更加一针见血：
【检测到熵能引擎启动‘文明跃迁’协议。基于当前‘变量’（指我们）干扰，重新模拟文明发展路径，寻找可兼容‘变量’并维持‘收藏标准’的‘最优解’。目标：将递归文明强行提升至更高‘稳定’形态，消除‘变量’影响根基。】
“文明……跃迁？”陈凡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光是字面意思就让他感到不妙。
定光焦急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证实了最坏的情况：“引擎启动了最高干涉程序！它不是要重置历史，是要强行拔高整个文明的层次！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不符合它预设的‘完美跃迁形态’的东西——技术、文化、思想，甚至是个体意识——都会被当作冗余和杂质‘优化’掉！
历史上被‘跃迁’的文明，最后都变成了……高度统一、绝对高效，但也彻底失去活力和可能性的……活化石！”
强制进化！抹杀多样性！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比单纯的历史重置更可怕！重置只是回到过去，而跃迁，是直接阉割未来！
“必须阻止它！”苏夜离急声道，脸色发白。
“怎么阻止？攻击秩序堡垒核心？现在那里就是个能量火山口！而且我们连引擎的本体在哪都不知道！”凯因握紧了拳头，感到一阵无力。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开始弥漫时，暗渊再次传来了意念，而这次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提议：主动接入‘文明跃迁’模拟进程。】
“你疯了？！”冷轩第一个跳起来，“那是引擎的主场！我们的意识进去，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风险存在，机遇并存。】暗渊的意念冷静得近乎残酷，【引擎模型基于其‘收藏’数据库，对‘变量’本质理解不足。主动接入，可利用此缺陷，干扰模拟，植入‘逻辑悖论’干扰其推演核心。成功率预估：18.5%。】
百分之十八点五！不到两成的机会！
“逻辑悖论？”陈凡捕捉到了关键。
【基于‘悖论之痕’特性构造的认知陷阱与信息病毒。可污染其模型，导致‘跃迁’路径错误或崩溃。执行者需具备高维信息交互能力及强大意识抗性。建议：陈凡（反物质文明金丹）。辅助：暗渊（提供接口与逻辑掩护）。可选辅助：苏夜离（时间感知或可干扰时间线推演）。】
“我也去！”苏夜离毫不犹豫地抓住陈凡的手臂，眼神坚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陈凡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知道拒绝无用。
他反手握紧她微凉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彼此的担忧与决心都已明了。
“喵的，这玩的也太大了……”萧九挠着头，“需要爷做啥？”
【需要稳定外部能量环境，防止物理干扰。准备紧急启动召回程序。成功率……低于5%。】
不足百分之五的召回率！这几乎意味着，一旦进去，就可能回不来了！
静，死一般的寂静。
主控室内，只有能量监测仪器发出的单调滴滴声，以及屏幕上那依旧在疯狂攀升的能量曲线，像催命的倒计时。
陈凡的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技术官冷轩，沉稳的战士凯因，焦躁的莉亚娜，还有蹲在控制台上、尾巴焦躁拍打的萧九。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苏夜离脸上，看到她眼中与自己同样的决绝。
没有其他选择了。坐以待毙，结局注定。
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如此渺茫。
“准备吧。”陈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冷轩，莉亚娜，协助萧九稳定环境，准备……召回程序。凯因，塔内警戒提到最高。定光指挥官，请尽可能提供实时情报。”
命令迅速下达，递归塔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陈凡、苏夜离，以及暗渊，进入了防护最严密的静室。这里将成为他们意识远征的起点，也是可能无法归来的终点。
陈凡最后看了一眼苏夜离，两人盘膝坐下，双手紧握。
暗渊悬浮在他们面前，黑色的多面体开始缓缓加速旋转，表面的幽暗如同活物般蠕动，逐渐形成一个微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旋涡——通往引擎模拟场的高维接口正在打开。
“准备好了吗？”陈凡轻声问，他能感觉到苏夜离手心的微湿和坚定。
“嗯。”苏夜离重重点头，闭上了眼睛，努力沟通着那沉寂的时间之瞳，哪怕只能激起一丝涟漪。
“暗渊，接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意识被强行剥离、投入无尽信息洪流的失重感与晕眩。
三股意识——陈凡的坚韧与曙光，苏夜离的感知与时间，暗渊的冷静与悖论——纠缠在一起，被那黑色的旋涡猛地吸入！
就在他们意识离开肉身的刹那，静室角落，那卷一直被陈凡随身携带、近期异常沉寂的青栀画卷，其上古朴而诡异的建筑轮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如同沉睡巨兽掀开的眼帘，悄然闪烁了一下。
（第42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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