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退回队伍末端，耐下性子陪宋景和等着。
排到卯时末的时候，宋景和前头还有三个人。
余心莲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不时翻开食篮上的盖布，查检遗漏。
正在这时，队伍后头传来马车的声音。
马蹄“哒哒”地敲在石板路上，越靠越近，最后在考院门前停下。
考院里，一位白须老者迎了出来。
挑帘出来的华服少年，撩起衣摆，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的风流不羁。
少年向老者拱手行礼：“伯父！”
“来了？文房用具可都准备妥帖了？”
“母亲亲自查点过，应是无甚遗漏。”少年的声音清爽而响亮。
白须老者点点头，朝身后挥手。
看门小吏随即喊道：“过——”
车帘被一只柔夷撩开。
那手玉白柔润，保养得宜。
指甲还用凤仙花染成了红色，很是精巧。
温柔婉约的女声响起：
“做题时，想清楚了再下笔。仔细谨慎些，莫要慌慌张张的，失了体统。”
少年回身拜道：“孩儿谨遵教诲。”
随即，他便提着食篮与包裹，跟在白须老者身后，跳过查检，直接进了考院。
余心莲看得目瞪口呆，排队的学子们倒是一脸淡定，见惯不怪。
她瞪圆了眼睛，小声问宋景和：“这，什么情况？”
宋景和声音清冷：“方才那位，瞧年岁作派，应是知州的第四子。”
“哦！”余心莲闭上了嘴巴。
轮到宋景和时，查检得很顺利，速度也快。
直到宋景和的身影隐进红漆大门里，余心莲才转身回客栈。
少了考生，客栈冷清了许多，只有三五个人在一楼喝茶赏画。
一个说：“贺兄最绝的，还是这手丹青！看看这眼，这腰！无一不灵动。”
另一个说：“既有少女的灵动，又有少妇的妩媚！极品！”
突然，身穿葱绿长袍的书生，向余心莲指来：“画中人，莫非是这位小娘子？”
满堂寂静，目光像针尖一样朝她投来。
余心莲转头望去。
执笔作画之人，正是前夜在大堂写字的那个。
今日，他穿了身螺青团花暗纹长袍，一双黑漆漆的皂靴，更显相貌堂堂、身躯凛凛。
“小生贺玺。”贺玺拢起双手，遥遥一拜。
腰间佩环随之相击，发出悦耳的脆响。
“余心莲。”余心莲条件反射地福身还礼。
随即，他呷了口清茶，眯着眼，笑得爽朗：
“诸位，莫盯着余娘子看了！唐突佳人，可就不美了！再说了，我画的不是她，而是梦中仙子！”
众人点头大笑，唯独葱绿长袍的书生挠着头，在美人图和余心莲之间，反复对比，不解地嘟囔：
“我瞧着，分明是同一个人啊！”
不等他继续说，贺玺将茶盏塞进那书生的手里，声线温润：
“这是今年新炒出来的明前龙井，有钱都买不到。兄台可要细细品鉴！”
几人的注意力，瞬时被美茗吸引。
余心莲迈上楼梯，打算回房。
正在此时，坐在角落里的三名汉子，突然向她逼来。
“终于找到你了！”领头声音粗嘎。
余心莲一眼认出，他们正是昨日为难老伯的那群地痞。
余心莲向后退去，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慌张：
“你们想做什么？”
楼梯狭窄，不过两步，便碰到了墙。
退无可退。
干瘦汉子坏笑着反问：“我们想干什么，你猜不到吗？”
领头将他推开，好声好气地问：
“小娘子，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但你昨儿，左手买右手卖，做得是不是不太地道？”
“不是啊！你们只是不许他卖。我买了，是自己吃，还是卖出去，与你们有何干系？更何况，我也没有摆摊。应该不用交甚劳什子的摊位费吧？”
余心莲脆生生地说。
领头扯下那张笑脸，一脚把旁边的桌子踢翻：
“你把我们当猴儿耍呢？把钱拿出来！不然，今儿咱没完！”
余心莲气势没落下风，只是手不自觉地攥上衣角：
“光天化日，还是府试期间，你们还想如何没完？”
干瘦汉子威胁道：“我们就是官府的，弄你一个小娘子，轻轻松松！”
领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干瘦汉子越逼越近。
余心莲的心猛跳个不停，心底那丝畏惧也越放越大。
她一个女人，如何同三个正当年的汉子较量？
而且对方身后还有官府方面的关系……
那些权贵，连科考的流程都能随意跳过。
她怎么跟他们斗？
“几位客官，楼上是客房。您几位若是吃得好，下回再来，门在这个方向。”
小二脸上带笑，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原来，门在这边儿啊？”
领头笑哈哈地走过去，转瞬暴怒，一拳捶在小二的脸上，
“当爷这两只招子是瞎的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爷的闲事？”
余心莲不愿牵连小二，喊道：“与他无关！你要钱是吧？等着，我这就去拿。”
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儿她暂且退后一步，等来日再讨回来也不迟。
干瘦汉子将她按在墙上：
“现在才看清形势？晚了！钱，我们要。小娘子你，也得陪爷几个玩玩！”
食指勾上余心莲的下巴，一股臭气顶进鼻腔。
余心莲微微低头，瞥见那人指缝里的老黑泥，恶心得差点儿没吐出来。
干瘦汉子以为余心莲想反抗，反手将她的胳膊拧到了背后。
余心莲疼得叫出了声。
“欺人太甚了吧？”贺玺温润的声线传来。
领头看过去：不过是几个穷书生。说话的那个，穿的料子倒是不错。
“老子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们一道收拾了！”
贺玺站起身，“啪”地打开扇子，笑着说：
“在这孟州城里，敢收拾我的，可没几个。敢问壮士名号几何？”
“我们老大，是大名鼎鼎的牛老三！”
干瘦汉子没有听出贺玺话里的嘲讽，牛皮哄哄地抢着回答，满脸的与有荣焉。
“牛老三？没听过。对了，小生姓贺。”贺玺语气淡薄。
领头脸上的笑僵住，抱着侥幸心理，试探道：“莫非是，贺知州的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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