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看着邵庭脸上变幻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巨大震动。
他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邵庭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陪伴。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里，写着全然的信赖——无论前方是什么，只要两人在一起，他就无所畏惧。
掌心的暖意将邵庭从冰冷的认知冲击中稍稍拉回。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再次扫过那令人心悸的【地球oNLINE】在线人数，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逐渐成型：
如果连孕育了无数文明、承载了亿万生灵悲欢的“地球”，都只是一个编号GAIA-001的服务器……
那么，他自己来自的那个现实，莱斯来自的那本小说，孟思行存在的那个现实世界，乃至他们曾经挣扎、爱恨交织的所有时空，与这个“地球”相比，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无非是规模不同、规则各异的游戏场景罢了。
所谓的真实与虚拟，在这个能将诸天万界作为任务大厅的庞大存在面前，其界限已经模糊得近乎不存在。
重要的是什么？
邵庭转过头，看向身边紧紧抓着自己、眼神里只有自己的莱斯。
重要的是，他们相遇了。
重要的是，在那个危机四伏、真伪难辨的灵异游戏世界里，他们一个作为boss一个作为玩家，从相互试探到彼此交付，共同经历了生死分担了罪孽，最终许下了陪伴彼此一生的承诺。
这份情感无论是在数据流中诞生，还是在文字里被描绘，其炽热的温度、刻骨的羁绊，对他们自身而言，就是最真实的全部。
也许从更高维度的视角看，邵庭原本所在的“现实世界”因为他的觉醒和离去，永久地失去了一个名为“邵庭”的Npc；
莱斯所在的那本无限流小说，也因炮灰的“叛逃”而剧情崩坏，失去了那个红发绿瞳、茶艺精湛的“莱斯”。
但，那又如何？
对于那两个“世界”而言，或许是损失，是bug，是未完成的故事。
可对于邵庭和莱斯自己来说，这却是一场真正的新生。
他们挣脱了既定剧本的束缚，突破了维度的壁垒，以玩家的身份，来到了这个真正拥有无限可能的广阔舞台。
两个世界各自“失去”了一个重要的Npc，但这个浩瀚的高维空间，却因此迎来了两位心意相通并且潜力无限的新玩家。
想通了这一点，邵庭心中那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与隐隐的兴奋。
他反手握紧莱斯的手，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抬手指向悬浮在空中的那无数扇通往不同世界的大门，对莱斯说：
“看，莱斯。那里有数不清的世界等着我们去探索。”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不管我们曾经来自哪里，被谁书写，为什么存在。但从现在起——”
邵庭的目光与莱斯对视，清晰地映出彼此的倒影：
“我们的故事，由我们自己来写。”
*
无尽的黑暗，将这座矗立在孤岛悬崖边的哥特式废弃古堡彻底吞噬。
即使窗外高悬着一轮惨白的月亮，却吝啬得不肯将一丝光亮施舍给古堡内部。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息。
“咔嚓——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古堡狰狞的轮廓，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古老的石墙仿佛都在颤抖。
借着一闪而逝的电光，隐约可见四道身影正挤作一团，哆哆嗦嗦地前行。
他们手中老旧手电筒发出的昏黄光柱在无尽的黑暗中徒劳地晃动，勉强照亮脚下布满蛛网和碎石的华丽地毯。
“这里装修保存的还是蛮好的嘛，挂了那么多男人的油画肖像，那个红发绿眸的男人指不定是古堡以前居住的伯爵。”一个男孩笑着打趣。
“别说那些了！”一个女生带着哭腔打断同伴，声音发颤：
“赶紧找个能生火的地方吧！这鬼天气要不是遇上风暴，船怎么会失事，我们又怎么会飘到这个鬼地方，还有这栋恐怖的古堡！”
“我赞成！”另一个男生立刻附和，紧张地环顾四周：“这地方让我浑身发毛，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话音刚落，他猛地感觉脚下一滑，手电筒的光柱随之剧烈晃动，墙壁上他自己的影子也跟着扭曲了一下，仿佛活了过来！
“啊！”他吓得尖叫出声，差点跳起来。
同伴们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用手电照向他：“怎么了？！”
“影、影子！我的影子刚才自己动了！”他脸色惨白，牙齿打颤：“会不会是……古堡主人的鬼魂被我们惊动了？”
“别自己吓自己，是手电光晃的！”领头的男孩强作镇定地呵斥，但声音里也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手电光扫过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油画肖像，每一幅都是穿着不同服饰的红发男人，在晃动的光线下，表情似乎都变得诡异起来。
突然，领头的男孩猛地停住了脚步，呼吸一滞。
“咔嚓——！”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走廊的尽头，一把华丽的雕花高背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中世纪贵族服饰的男人，有着火焰般耀眼的红色长发，在闪电的映照下，他低垂着头，面容看不真切，但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威严。
闪电熄灭，黑暗重新降临，走廊尽头再次陷入一片混沌。
“刚……刚才那是什么？”身后的女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领头的男孩咽了口唾沫，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干笑两声：“没、没什么！眼花了吧！肯定是闪电的影子……”
然而，他自我安慰的话音未落——
“咔嚓！！！”
第三道，也是最为炽亮的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光芒再次照亮走廊尽头！
这一次，那个红发男人依旧坐在椅子上，但他的位置竟然向前移动了足足五六米。
他微微抬起了头，闪电的光芒勾勒出他俊美却毫无血色的侧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的、如同鬼火般的翡翠色眼眸。
“啊——！”终于有人抑制不住恐惧，尖叫起来。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的闪电再次亮起。
红发男人又近了，几乎到了他们面前。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华服上精致的刺绣，能感受到那非人的冰冷压迫感！
闪电仿佛失控般接连炸响，每一次光芒亮起，那个红发男人的身影就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瞬移般逼近一截。
五米、三米、一米……
当最后一道闪电的光芒黯淡下去，黑暗重新笼罩时，四个人惊恐地发现，那个红发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距离最近的人不到半米。
那双绿眸在绝对的黑暗中燃烧着，俊美的脸庞在残留的视觉残留中显得诡异而摇曳。
红发男人俯视着这群瑟瑟发抖的不速之客，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邪气的弧度，微微启唇，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滚出我的领地。”
话音未落，无数只眼睛散发着红光的蝙蝠，竟如同潮水般从他张开的口中汹涌而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扑向四人！
“鬼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四个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转身，没命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大门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逃跑的刹那，一个轻飘飘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声音，仿佛贴在他们耳边响起：
“想逃去哪里？”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他们脚下、墙壁上，被手电光投射出的影子，开始疯狂地扭曲拉长，最终脱离本体，化作浓稠的黑雾升腾而起。
黑雾中，缓缓凝聚出一张惨白无比的少年脸庞，正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天真又恶意的微笑。
“啊啊啊啊啊——！”
叠加的恐怖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四个人尖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只想尽快逃离这个魔窟。
连滚带爬伴随着哭喊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古堡大门外，空旷阴森的走廊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片刻后，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中央，空气一阵波动，两个身影缓缓显现出来。
莱斯穿着一身极其考究的伯爵华服，天鹅绒外套上绣着繁复的金线纹章，火红的长发用一根金色的丝带束在脑后，更衬得他肤白如雪，绿眸如妖。
他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恶劣又迷人的笑容。
而他身边的邵庭，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纯黑色燕尾服，衬得他身姿挺拔，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兴味。
与莱斯的华丽张扬不同，他更像一个隐匿于黑暗中的优雅恶魔。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低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古堡中回荡，带着几分肆无忌惮的邪气。
“刚刚是我先吓到他们的。”莱斯翘起唇角，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邵庭故作无奈地扶额，眼底却满是笑意：“好吧，算我输了。这一批‘玩家’胆子也太小了，反应还迟钝。我变成影子在他们旁边晃了那么多次，他们居然愣是没发现。”
莱斯闻言，优雅地弯腰，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古典绅士礼，然后抬起头，用那双勾魂摄魄的绿眸直视着邵庭，伸出手，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那么，我亲爱的恶魔先生，在成功驱逐了聒噪的老鼠之后，可否赏光与我共舞一曲？”
邵庭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期待与恶趣味，轻笑一声，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莱斯伸出的手上：“面对你的邀请，我好像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呢。”
他的话音未落，莱斯便猛地收紧手臂，一把揽住他劲瘦的腰肢，带着他猛地一个旋转。
走廊两侧墙壁上，乃至整个古堡大厅里，所有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的烛台，在这一刻同时自动燃起。
成千上万支蜡烛散发出温暖而摇曳的光芒，瞬间驱散了盘踞此地数百年的黑暗与阴冷。
原本死寂的古堡，顷刻间变得灯火通明，宛如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宫廷舞会。
只是这华美的舞池中，只有两位舞者。
莱斯紧紧拥着邵庭，伴随着无声的旋律，开始了他们的舞蹈。
步伐狂放而优雅，旋转、滑步、贴近、分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默契。
他们不像在跳舞，更像两只在夜色中嬉戏、纠缠的暗夜精灵，或者说，一对沉溺于彼此、百无禁忌的恶魔伴侣。
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和墙壁上，交织缠绵。
在一次次令人眩晕的旋转间隙，他们的唇瓣总会精准地捕捉到对方，落下一个个短暂却炽热无比的吻，一触即分，随即又投入到更激烈的舞步中。
笑声、喘息声、衣料摩擦声，在空旷的古堡中回荡，充满了疯狂而快乐的气息。
“下一个游戏世界，”莱斯在又一个旋转后，将邵庭拉回自己怀中，鼻尖几乎相抵，笑着低声问：“我的小恶魔想选哪个？”
邵庭顺势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被烛光映照得格外妖异的绿眸，唇角勾起一抹坏笑：“鬼新娘怎么样？中式恐怖才别有一番趣味。”
“听你的。”莱斯低笑，再次吻上他的唇。
烛火辉煌的古堡中，一对“恶魔”正在他们的领地肆意起舞，将恐惧化为嬉戏，将孤寂变为狂欢。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观众，也是彼此永恒的共犯。
至于下一个世界是何种恐怖？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又一场刺激而有趣的……蜜月旅行罢了。
【莱斯 h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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