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夹在指间的塑料棍随着动作一点点消解化为飞灰，飘飘扬扬的湮灭在半米空间内。
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反应，但再抬眼时，就已经站在了摇摇晃晃的桥面上，灼热的气息混着雾气扑面而来。
许随回味着环境中的情景，并不如何生气，关于过去，他没多少印象，幻境借此改变他的某些想法，仔细想想…似乎还挺合理？
他原本对许妍的过去不感兴趣，但此时，一缕莫名的探究欲在他心底悄然种下——
他真的不在意吗？
……
裴邙脚步有些虚软，眼前已经起了重影。
在之前说话时，他就借着有些别扭的姿势从外套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尽量勒紧缠在了大腿的伤口处。
这种情况下不谈什么正确的止血手法，只要能延缓一点流血的速度都是好的。
他没有再试着把左手抽出来，右手手背上还在流血，伤口太多不是好事。
青年微微叹气，腿上的布条隔着衣物已经被血濡湿，他的视线已经有点摇晃了。
…不。
桥真的有些摇晃了，像是在被火舌掀动，整个桥有向下倾斜的趋势。
裴邙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整座桥的弧度，它靠近中间的那部分是整个往下垂的，毫不夸张的说，最中间的一段就是吊在火中的。
此时……才是第四段路，就已经靠近地火了吗？
裴邙用指尖按着流血的那只眼睛，大脑还算清明。
这段路，似乎比他想的还要难走。
那后面呢？
所谓的灵魂定价，是在那座烧的通红的天平上进行的吧？只是过桥就这么难，他有点想象不出来后面是什么走向。
这就是A级副本吗？
路温舒慢条斯理的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点水，慢慢搓着被黑血浸透了的衣袖，目光落在许随身上。
这段路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了，在两秒钟前，他听到对方的呼吸突然重了一点，又逐渐恢复了正常。
当然，这不是他这么确定的主要原因，幻境降临时，被选中的玩家身边会泛起一点极其微薄的空间波动，当事人是很难注意到的。同样的，幻境空间的时间比率也与桥上有点差别，玩家可能做出一些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动作。
桥渐渐有了起伏，这让气氛间多了点隐晦的不安。
许随脑海中浮现着一些从未想过的事，对幻境并不是太在意，却在半秒后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面前的环境变了，不再是悠悠荡荡的桥，而是一片漆黑的深渊。
他站在高楼的楼顶，全然一副要跳楼的姿势，再往前一步面临的就是死亡。
少年默不作声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这是……高中那会儿的校服。
他的年龄变了。
他有些摇晃的后退，身后却突然狂风大作，沙石如雨，有什么东西想推他下去。
“啧。”
少年轻声表达着不满，同时俯身降低重心，抓着楼边朝后看去，漫天风沙飞舞中，他似乎看到了一道影子，随着风的方向弯折扭曲，飘飘摇摇就像是一道人形的风筝。
“……许妍。”
他准确的叫出后方那道影子的名字，风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溃，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许随借机后退两步，离开危险区域。
他转身朝那道影子看去，眯了眯眼：“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少年语调从容，像是完全忘记了这只是游戏中的幻境。
他面前是一道扭曲变形的浅蓝色虚影，下半身细碎的光点一路延伸，薄的像是能透光。
它是“许妍”。
“呵。”这道影子发出一声冷笑，盯着许随的眼睛，“你怎么还没死。”
满满的恶意，但少年只是垂着眼睛，若有所思：“你想让我死吗？”
事实上，在陷入幻境的第一秒他就察觉到了什么，以他的性格，即便是没有脱离原来的世界，也绝对不会想着自我了断。
一开始的画面不太合理，但如果是有“人”怂恿、控制，那就合理了。
“不是我想，是你自己想才对。”许妍恶意满满的笑了笑，“你要下来陪我啊。”
“哥哥。”
许随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嘴角略略提了一点：“我和你很熟吗？”
许妍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陌生人，再加点关系，互相看不对眼的陌生人。
女孩的死确实给他留下了一定的印象，但要说这让他对许妍产生了亲情，那不可能。
对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有自己情绪的人，当年那个眼神，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记着她。
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哥哥，我现在是鬼诶。”透明的虚影歪头看着许随的脖子，脸上是半真半假的天真。
“那很好啊。”许随语意不详，手心里一颗沙子无声的化成粉末。
“你不怕我吗？”许妍猛地凑近一大截，冰寒的脸凑到少年身前，鲜血像爬虫一般从她的七窍往外钻。
“……”
许随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血流往他身上爬，在感受到一丝刺痛后，目光定了定，发黑的血液像是被什么压迫，一截一截的顺着来路碎裂，这种裂痕一直延伸到虚影的眼眶，并且顺着往下崩裂。
“你很没边界感。”
看着开始惨叫的鬼魂，少年平静的开口：“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在现在这个年纪，我已经杀过人了。”
准确点来说，一座城的命。
他的能力刚刚觉醒，正是杀心旺盛的时期。
“我们是一家人，作为兄长，我只会比你更坏。”
“妹妹。”
许随轻轻摸了摸虚影的头颅，看着她一寸寸崩裂，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
在许妍之前，他真的没有察觉到那个世界的异常吗？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却漠然。
那他为什么从九岁就开始随身带刀呢？如果是真的完全没有接触，他怎么能在第一次杀人时就摸准对方的心脏，一击毙命呢？
一切都有根源，世界法则有多难缠，他比谁都清楚，没人知道他暗地里观察了多久。
骗自己可比骗人难多了。
许妍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一直埋藏在他的心底。
“傻丫头。”
少年单手掐着残魂的脖子，缓缓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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