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苏州工业园区,一间昏暗压抑的车库里,空气里漂浮着尘埃与绝望的气息。
刑事技术员李锐屏住呼吸,将手中喷壶的最后一丝“蓝星试剂”轻轻喷洒在眼前这张破旧的木板床上。
床板包裹着一层暗红色的布,积满了数月来的灰尘。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一起命案唯一留存下来的物证。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一个微弱的蓝点,如同暗夜中第一颗倔强的星辰,倏然在红布表面亮起!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幽蓝的荧光点点浮现,越来越多,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令人心悸的图案,仿佛一片微缩的星空,无声地诉说着半年前那个房间里的血腥秘密。
“有了!”李锐身边有人压低声音惊呼,声线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李锐的心脏猛烈跳动着,尽管他还不能立刻断定这些荧光来自谁,但他知道,这幽蓝的星芒,已经撕裂了笼罩在这起命案上的厚重迷雾。真相,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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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湖畔沉尸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发现这决定性证据的六天前。
2015年5月19日清晨,苏州阳澄湖畔某在建工地附近,工人肖师傅沿着七家金河边散步。
晨雾氤氲中,他惊恐地发现岸边浅滩上躺着一具人形物体——那是一具高度腐败、面目全非的女性尸体,全身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类似蜡质的附着物。
警方迅速抵达。刑侦专家王斌只一眼便心下一沉:“到了现场就有感觉,这肯定不是第一现场。”死者身上创伤众多,绝非自杀或意外所能形成,“是被人加害后抛尸于此。”
尸体已形成“尸蜡”,这是长期浸泡于水底或潮湿环境的特征。法医推断:“微生物作用使体腔内产生气体,密度降低后,尸体便会浮上水面。”根据这一过程,死亡时间被锁定在大约半年之前。
抛尸地点环境复杂:紧邻312国道、沪宁高速,周边工地林立,人流车流巨大。“尸源的追溯会非常困难,”王斌坦言,“这是近年来我们遇到的难度最大的案件之一。”
(二) 迷雾重重
确定死者身份,成为横亘在警方面前的第一道,也是最棘手的一道难关。
“尸体光秃秃的,没有包装,没有衣物,身边空无一物。”主办侦查员回忆。没有身份,侦查便无从下手。
水警支队动用专业设备,在发现尸体的河段进行拉网式水下搜寻。首轮搜索,一无所获。
转机出现在尸检台。法医在被害人体内发现了一个宫内节育环。“这是现场死者唯一的身外之物,”警方分析,“这至少说明,她生前处于社会管理体系中,有正常的社会活动。”
计划生育专家辨认后指出,该型号节育环材质简单,属国家免费提供,“多用于经济欠发达地区育龄妇女,本地很少使用。”
环体产自山东青岛,使用范围广,无编号,难以追溯具体来源,但它为警方划定了方向:“死者很可能是外来苏州的务工人员。”
苏州外来人口数百万,仅凭此点,寻人犹如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水下的坚持打捞终于带来突破。在距尸体十多米处,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女式背包被捞出。
蹊跷的是,包里竟塞着一块砖头。“放砖头就是为了让它沉底,不想被人发现,”侦查员敏锐指出,“抛包者意在掩盖关联,毁灭证据。”
包内还有一部手机和女士化妆品。如此近的距离,让警方强烈怀疑此包与死者有关。
(三) 柳暗花明
尽管手机经长期浸泡已损坏,但内部的SIm卡居然仍可读取。通过运营商,警方查得机主名为李静。
然而,调查结果出人意料——李静本人仍在苏州正常生活工作!面对民警询问,她和丈夫张强均一脸错愕。
李静称,这个包是三个月前丢失的,当时夫妻二人骑车上班,刚离开小区不久便发现包不见了,怀疑被邻居捡走却无证据。
“他当时还说,这包要是能找到,真是见鬼了,”李静回忆丈夫当时的话,“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警方随后找到那名邻居,对方承认捡包后取走现金,为免麻烦便将包塞入砖头抛入河中。他赔偿了李静的损失,嫌疑被排除。
黑包线索中断,被害人身份重回迷雾。
警方转变思路,在浩如烟海的失踪人口报案中反复筛查。一条2015年元旦的记录引起注意:报警人赵大勇称,其妻刘梅于2014年10月来苏州打工,一个多月后(约11月中旬)失联。
“被害人的年龄段、生育过、失踪时间约半年,这些条件都与刘梅高度吻合。”侦查员抓住了关键。
更诡异的是,赵大勇提到,2014年11月18日后妻子电话无人接听,不久他收到一条来自妻子手机的短信:“电话坏了,修好再联系。”
此后便石沉大海。“一直没回应,我觉得出事了。”赵大勇的预感很糟。
警方当年未能找到刘梅,当时只采集了赵大勇的dNA。专案组立刻行动,远赴刘梅家乡采集其父母dNA样本。比对结果确认——阳澄湖畔的无名女尸,正是失踪半年的刘梅。
(四) 被抹去的现场
身份确认,侦查核心立刻转向刘梅生前轨迹。她原在电子厂做工,为人本分,社交简单,“就是上班下班,很少娱乐”。
关键信息浮现:2014年11月中旬,刘梅因对原厂不满辞职,并已通过另一家电子厂面试、完成体检,却并未按计划入职。“她就在这段空白期遇害。”警方判断。其生前租住的出租屋成为重点嫌疑现场。
然而,当民警找到该出租屋时,心凉了半截。房东早在2014年11月22日就收房并彻底重新装修,现已自住。他对租客情况不了解,房子全权委托给“二房东”陈涛打理。
陈涛回忆,这套三居室被隔成六个房间,住了十多人。刘梅独居北侧二号房。
11月初他按房东要求通知租客退租,11月22日收房时,刘梅房间已空,个人物品全无。“我们都以为她自己搬走了。”陈涛说。
所有疑点聚焦于二号房。可眼前,房间格局已改,墙壁重刷,地砖新铺,旧家具无一留存。“第一现场可能性极大,但装修破坏了所有痕迹。”侦查员倍感压力。
(五) 绝地寻证
警方未曾放弃。他们带着陈涛,逐一排查其名下所有出租屋,追寻旧家具下落。陈涛最终想起,大部分家具已处理,唯有两张旧木床因无处安置,暂存于一个车库里。
这便回到了文章开头那紧张的一幕——技术员李锐和同事们,在车库中对这两张床,尤其是那张裹着暗红色布的木床,进行了终极检验。
在常规勘察一无所获后,他们动用了“蓝星试剂”。这种化学试剂能与血液中的血红素发生催化反应,即便血迹被清洗、稀释到肉眼完全无法辨识,也能在黑暗中让其发出幽蓝荧光。
第一张床,喷洒后毫无反应。希望如同风中残烛。
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到了第二张,那张红布木床上。试剂水雾弥漫在灰尘之上,黑暗中,时间流逝……直到那如同星群般的蓝色荧光接连亮起,驱散了警方面前的阴霾。
(六) 血迹锁凶
dNA鉴定结果显示:床上的五处血迹中,三处属于被害人刘梅。另外两处,属于一名未知男性。
“他的血迹与她的血迹在同一张床上……他,就是凶手!”侦查方向瞬间清晰。
排查同租人员后,一个名叫高建国的男子嫌疑急剧上升。他住在刘梅隔壁的三号房,案发后迅速消失。调查显示,高建国“好逸恶劳,沉迷网游,经济拮据”,常向人借小额钱财。
其前女友提供关键线索:2014年底见高建国手上有深且未处理的伤口;“正常受伤总会包扎,他却没有,很反常。”
此外,2015年1月,高建国曾给她一张旧公交卡。警方核查刷卡记录,轨迹与刘梅生前活动范围高度重合,“这极大增加了他的作案嫌疑。”
高建国系河南平顶山人,有抢劫罪前科,dNA早已入库。比对结果确认无误:床上那两处未知男性血迹,正属于高建国!
(七) 罪恶终章
2015年5月30日上午,苏州吴中区一间出租屋内,潜逃半年的高建国落网。警方在其住处搜出刘梅的银行卡、存折、身份证及生前所用被褥等物。
证据链完整,审讯室内,高建国交代了作案过程。其动机之琐碎荒唐,令人愕然。
“就因为我听歌声音大,她觉得吵,就骂我。”高建国称,案发当日,他在自己房间听音乐,引发隔壁刘梅不满,双方从口角迅速升级至激烈争吵。
“我拿刀想吓唬她,说再骂就砍你……她一直骂我家人,我最恨这个!她还不停……我当时一气之下就砍了过去……”
尽管他避重就轻,但现场血迹分布、创伤状况及财物被占等证据,清晰勾勒出他行凶杀人、伪造刘梅仍在世的迹象(或包括发送那条“电话坏了”的短信),并抛尸灭口的残酷事实。
另一边,赵大勇半年来奔波寻找妻子的执念,最终等来的是最冰冷的结局。他曾无数次在妻子生活过的街区徘徊至深夜,“就抱着能在街上遇见她的幻想”。这幻想,如今被彻底击碎。
车库黑暗中那幽蓝的星芒,成为了沉默却最有力的证人。历时12天,苏州警方克服重重困难,终使这起曲折离奇的要案告破,告慰了逝者,扞卫了正义。
对刘梅而言,正义虽曲折,但未缺席。唯对生者,那份刻骨的伤痛与无尽的遗憾,恐难随时间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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